那年还没有什么所谓的双11,也没有所谓的光棍节,11月11号就只是单纯的一个上学的日子。如果说有什么不单纯,那么应该就是——那天,张千城他们整个班去东山旅游了。
哦,确切的说应该是秋游。
在凌冽的秋风下,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徒步前往东山,路上嘻嘻哈哈,这些人明显不惧怕秋风的寒冷。
应班主任的要求,整个班级都分成了两列纵队。这是张倾城和沈清闹掰之后,又一次大范围的集体行动。沈清就在张千诚的后面,排着队准备往东山方向前进。
每个人的包里都拎了一些吃的喝的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有饮料有水果,薯片或者是其他巧克力之类的,都是些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沈清的水果,在那天下午的站牌下已经被扔的稀碎。她从家里辛辛苦苦拿来的苹果,重重扔在地上,也摔碎了她得自尊与友情。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不正常氛围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
从学校到东山正常行走的话,大概是45分钟。不过,这些人都是大长腿,走着走着半个小时竟然也到了山脚下。热烈的激动以及大早上的精力旺盛,让这些年轻人接着吵闹个不停。班主任老沈骑着他那辆老式自行车缓缓地跟在这些人的后面。他羡慕这些年轻人的朝气,也操心着这些年轻人的成绩,这次秋游过后,这些孩子的学习任务,就要加重,真真正正的进入一个繁复复杂的高一生活,如果说前一个多月的生活、学习只是让他们适应高中生活的快节奏和紧张的学习生涯,那么接下来他们大概没有什么时间去看什么篮球赛,也没有什么时间去逛街。作为还是重点的高中,每年的升学任务都是相当重的,并且是从进入高一的那一天就开始要努力,繁重的任务,就在等着每一个向上的学生。
成静余并不喜欢这样的徒步活动,一个清凉的早晨,他宁愿多算两道题,不过,瞥了要宝里宝气的同桌,挺兴奋的一张脸,他叹了口气,努力寻找徒步的乐趣。
张千城的眸子带着笑意,视线一直缠绕在沈清周围,但很快又移开,手在双肩包里掏了半天,抓出一把进口巧克力递给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都笑盈盈地道谢,除了沈清,她没有伸手接过巧克力,而是转身往厕所方向走。
“沈清……”
手里的巧克力没能送出,张千城也不气馁,从山脚下到山上的塔,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总能找到机会让沈清原谅她。
是呀,她也知道了自己的无理取闹,也想主动去道歉,学校里人来人往,她说不出口,小纸条递出去又被退回来,好不容易有这一次的秋游,她得抓住机会。
巧克力融化在嘴巴里,有一丝丝的甜,也带了些苦味,成静余站起身看向眼前这座即将要去征服的山,心满意足的笑了。
这时,坐在凉亭里的尹南方站起身拍了拍手,“同学们,接下来我们各自登山,几人一组相互照应,同学们可以自行组队。”
耶!
男男女女兴致都很高,大部队分散,化整为零向山头前进。
“沈清,我们一起吧,还有佳佳。”
张千城拖着王佳佳看向沈清,眼神怯怯地,带了一丝期盼和希望,只是可惜,沈清并不稀罕她递出的橄榄枝,转身和别的同学一起说说笑笑向前走。王佳佳有些诧异,“你们怎么了?”
张千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笑里有些牵强,“恩,我们俩大概掰了吧,做不成朋友了。”
“恩,为什么啊?”
俩人一边走,一边聊天,手挽手,在这些细细碎碎的故事里,王佳佳触碰到了故事的边缘,但她并不了解这两个人闹起来的真正原因,张千城不能说,沈清也不会谈起。
因为一张没什么份量的门票,因为少女怀情总是诗,因为那些自尊,所以,她们都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说出口,不过是轻描淡写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早上八点半的东山,沿路有人早锻炼,老头老太太舞着太极,看得张千城一阵新鲜,嘴里嘀咕不停,“你有一个圈,我有一个圆,分你半个圆,还有半个圆。。。”
“你在说什么呢?”
“我看他们打太极呢,挺有意思的。”
“唉,我老了要是还能这么利索就好了。”
王佳佳羡慕这些老头老太太,一辈子相濡以沫,老了一起打太极,“我看电影的时候看到那些老先生老太太满头白发相互扶持的画面总是忍不住要哭。”
“为什么啊?”
张千城不懂,只觉得王佳佳的泪点有些低。
“没什么原因啊,就是觉得有一个人能陪着你到老,很幸福不是吗?”
两个少女一边走一边聊着天,渐渐得声音就越来越小,带着喘气声,路越来越陡,自然的也只能专心向上爬了。
成静余和尹南方两个人跟着队伍的最后方,班里最高冷的两个男生结伴而行,如果路过他们身边,还能听到他们在讨论数学竞赛小组昨天下午的竞赛题。
今天俩人都穿了亚麻质地的衬衫,宽大舒适,衬得他们更加挺拔修长,只是一个面容清冷,一个更加无畏果敢。
“到底是年轻人啊,这个天穿个衬衫就够了。”山下班主任老沈坐着看孩子们一步步登山,心里感叹,又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呵呵,心里涌上一阵一阵的心酸,这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三年的后,他就要退休了,估计退休后的活动场所就是这个那个公园了。
张千城的皮肤像是打了腮红,泛着红晕,山上的环境很清幽,太阳好不容易穿过层层茂密的树木,射向地面,带着丝丝不见暖意的光,极为幽静雅致,她的脸上像打了高光,显得人都精致了许多。那张婴儿肥的脸仰起头看着四周,手撑在栏杆上,复又闭上眼睛感觉风从耳边掠过,带起丝丝凉意,十一月的天,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深色的牛仔裤,静静立在东山山顶,凭着山风过耳,贪恋这一刻的安宁。
山顶上有一座古老的塔,墙上斑驳掉落的漆,都是岁月落去的痕迹,很少有人会跨进这座塔内,那里的门长年紧闭,据说里面住着老神仙,但,这是张千城童年时期听到的故事了,后来,老神仙变成了老道士,后来。。。
张千城环顾四周,同学们大都在围着一起吃东西,低声说着悄悄话,无人注意到她向塔迈进的步伐。
一双肉肉的手推开了门,并没有想象中的厚重,也没有发出古老沉重的声音,里面没有武功盖世的扫地僧人和无名的背剑道士,没有武功秘笈,还没有人。
张千城看着满地的落叶,有腐烂的已分辨不同出模样的动物尸体,那里还有花白的蛇皮,和不知名的虫子,这里,分明只是一座无人的塔,没有小说里那些刀光剑影,她,有些失望。外公从小给她讲许多的故事,什么笨蛋女婿的故事,最后的原型是她的爸爸,还有命运多桀的小姑娘主人公就是她的外婆,他讲过这座山和这座塔,但明显,这次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假的。
唉。。。外公的故事很精彩,是她幼年时的启蒙老师,在别人只知道玩泥巴的时候,她坐在外公的怀里,听他讲那些遥远的故事,有趣,生动,她还没有遇到哪个老师的故事说得比她外公好。
一步步踏进门内,里面只有满地的落叶,泥泞的道路,还有零星几场笨重的青砖,一眼望去黑色的柱子上依稀有过什么字,只是都已看不清,她偷偷环顾周围,掏出手机打开了相机,她要把这座塔里的景象拍下来,下回去看外公的时候告诉他,这个他以为有着避世高人的塔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想让他看看,江湖已经不是那个江湖了。
“张千城。”
在她身后,尹南方站得吊儿郎当,双手抱臂,他指了指外面背着他们的体育老师,抬额示意张千城把手机放回去。
“哦。”
在迫人的视线下,张千城只能老实的把手机放回兜里。
“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别给大家惹事,老沈教育起人来给他一天的时间都不够,别因为你连累全班人。”
张千城悻悻地,只能暗地里告诉自己,等星期六的时候再来,把这里的景色都拍下来。
她一步步退到门外,把铜制的门环扣上,木头门缝都挺大,何况边边角角的时光侵蚀,她在门缝里又看了眼塔内,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苦涩。
“一地腐烂的树叶,你看什么呢?”
“好奇啊,我以为里面住了世外高人。”
“呵呵,你见过哪个世外高人住这破塔。”
尹南方一直觉得张千城神神叨叨的,具体表现为作文总是写着写着就偏题了,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去,“少看看小说,有那点功夫还不如多刷几道数学题。”
同学们都在树底下,或坐或蹲,也有些男生调皮追逐,这群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大概还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接受高中生活残酷的洗礼。
“张千城,我有相机。”
声音如一道清泉,低沉,冰凉,细细听也能品出一丝暖意。
是成静余。
他听过张千城外公的故事,据说是一个很有智慧的老人,年轻的时候是工程监理,出入都是小汽车,在他们那个年代,是挺了不起的人。
张千城有时候会在下课时间跟他讲起外公外婆的故事,那些故事她对王佳佳讲过,对沈清讲过,但她们不能理解,那些小时候的睡前故事听着非常幼稚,在张千城的心里,却很神圣,那是旁人不懂的伟大。
后来,张千城也对着成静余唠叨过这些故事,那时她的神情像是炫耀,也是骄傲,还带着忿忿不平,可是,除了她自己,没人认真听那些故事,和讲故事的人,成静余忙着学习,并不关心,他听过这些故事,但,只是听过。
“我有相机。”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他刚刚这一刻突然读懂了她的同桌,看到她举着手机想要拍照的时候,他想,如果是他,也许不会像尹南方一样喊住她,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但,他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并没有付出行动。
“可我不会用相机啊。”
少女懊恼的回复他,声音里带了些自己未知的撒娇,那个篮球赛的晚上他们俩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只听着林以羡和陆思照隔着他们两个身位一直侧头交流,中间大多的话题都是关于张千城和成静余。张千城在林以羡欢快的声音里听到了不一样的,也犯过傻的成静余,不似眼前这一位,温润,但没什么温度的同桌。
成静余没再和张千城讨论相机,他会用,但,他没有时间帮忙。
他和张千城不一样,他是要考清北的人,一个有目标有方向的人,终究和一个大多数时候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张千城不一样。
两个人的对话没有一丝旖旎,简单大方,说完便各自转头找小伙伴说话,在人群里愉快的待着,仿佛刚刚的一句一答都是多余。
张千城始终浅浅笑着,偶尔听到好笑的事情耸耸肩膀,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左顾右盼的,看着是真欢喜,也是在那样的时刻,她会借机四处寻找一道挺拔的背影,笑得更加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