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口上的风虽然凛冽，贝小艺不仅没觉得冷反而全身热乎乎的，第二次重返现场收获很大，在坝石堆上找到了一袋和李祥的第一行脚印相关的青砖，另外在北路南侧浮雪下面发现了一行神秘的骷髅脚印。
此刻这行脚印像一把钩子勾住了思绪的深处，让人无法摆脱。更让她奇怪的是为什么辛队会想到浮雪下面的这行脚印？“哎？辛队，我越来越觉得你该去算命了，你怎么知道北路的浮雪下面会有一行骷髅脚印呢？”来到大堤顶上，贝小艺抓着相机的挂绳越想越觉得神秘。
看着贝小艺被风吹的发红的脸庞，辛大明轻轻笑了，“一个意外收获，没想到浮雪下面是一行骷髅脚印。”
“就是说你不知道浮雪下面有骷髅脚印，但却知道浮雪下面一定隐藏着我们未知的东西，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啊！我明白了！”贝小艺恍然大悟，“你问我为什么北路上李德军的羊群留下的羊蹄印和羊屎蛋儿消失，紧接着又提出了四层浮雪的时候，对不对？”
辛大明点点头。
贝小艺转念一想，“还是不对，是什么让你联想到四层浮雪？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贝小艺还是一肚子问题。
窦立勇笑了，“十万个为什么啊！”
辛大明这次没有笑，他吸了一口凉气，好像沉浸在某个思路里，漫不经心的说道：“深挖线索！”然后他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把那些挖开的骷髅脚印埋上。”说着下了大堤向北路走去。
“啊？”就这样简单的四个字？谁都知道啊！贝小艺将信将疑。
看着辛队走远，窦立勇拉了一下贝小艺，说：“你知道为什么让你和古玳一起搭伴调查线索吗？”
“为什么？”
“古玳这小子思路好，反应快，你跟他一起能很快接近案情的中心。”窦立勇说道。
“辛队不是这样？”贝小艺反问。
窦立勇想了一下，说：“这个……这个，也不是。这样说吧，和辛队在一起，你很难明白他的思路，经常会感到他做的事情离案情有点远。比如昨天下午我和辛队从李兴财家出来，辛队忽然又要去调查李德军。”
“李德军是第一目击者，昨天上午不是询问过他吗？我做的记录！”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还找李德军询问什么呢。后来我才发现，他原来有一个疑点，要去搞明白，所以……就去了。”
“什么疑点？”
“你还记得李官村的坟茔地是在村的东南方向吗？”
“嗯！记得。”贝小艺嘴里应着心里疑惑，怎么又说起李官村的坟茔地了呢？
“既然这个村的坟茔地在东南，那么为什么‘李鬼子’的坟墓孤零零的葬在大堤里呢？”
“上午的时候二老说过，‘李鬼子’在看护机器石料时落水而死，葬在大堤里为了实现他这个愿望。”虽这样说，贝小艺起了好奇之心。
窦立勇笑了，“你知道吗小贝，在我们这片的农村有个习俗，横死的人不能入祖茔。你知道什么是横死吗？”
“横死，不就是非正常死亡吗？”
“对，横死……一般是指非正常死亡，但我们这儿特指那种涉及迷信恐怖色彩说不清道不明的死亡。”
“‘李鬼子’就是这样的横死，这样的人是不能葬在祖茔的，所以就顺理成章的葬在大堤里。至于满足他看护机器石料的愿望，只是村民们这样说而已，真实的想法大家应该心知肚明，不愿意说开说透。”
“你的意思是说，辛队注意到‘李鬼子’横死这件事，然后去找李德军弄个明白？是啊，是个疑点，的确离案情有点远。横死又怎样？我问过辛队是否要调查‘李鬼子’的死因，他的意思很明确，不去调查。”贝小艺想起二老说过“李鬼子”是因为碰到“守护神”被吓疯，然后精神错乱自己爬到石灰池中淹死。
她又想起“李鬼子”的遗物，一封信，一张图，一首诗，的确透着怪异。
贝小艺皱了下眉头，“‘李鬼子’横死和李祥案有关吗？”
“呵呵！”窦立勇说，“有……什么关系，说不好。辛队探案，远近不同甚至看似豪不相干互相矛盾的疑问线索都在他的脑子里，别人看就像一团乱麻，只有他能理的透。”
“他的心特别细，同一件事他掌握的细节特别多，比如‘李鬼子’横死这事，其实在第一次勘查案发现场，辛队就已经把‘李鬼子’坟墓作为一个疑点放在心里，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三行脚印上。”
“这些疑点他能分出轻重缓急，然后安排自己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所以你和他在一起搭伴就会疑惑特别多，老是一团迷雾，不是一个为什么就能解释明白。”
贝小艺觉得有道理，和古玳在一起的时候，思路明确，目标单一，做什么都是方向感很强。
今天下午辛队发现了编织袋，后来又挖出北路南侧奇怪的骷髅脚印，自己根本想不到，甚至不知道怎么想。但她嘴上却说：“哎？老窦，你是不是转着圈的笑我笨啊？嘲笑我老问为什么？”
窦立勇赶紧摆手，“不敢……不敢……，哪能呢？你看这，本来是说辛队和古玳探案的区别，你想哪儿去了？说句实话，我和辛队这么多年了，破案子的时候经常云里雾里。”
贝小艺扑哧笑了，她确信老窦这句话是真的，“看来重新走访李德军不只是为了‘李鬼子’的横死？还有什么？你们知道了什么？快告诉我，本姑娘赦你不敬之罪！”
耳边听着风的轻啸，窦立勇的思绪回到了昨天下午。
从李兴财家出来，辛大明两人拐弯抹角来到一处院落，院墙非常破败，勉强凑个院落。推门进去，一地的羊屎蛋儿，满院子的羊骚味儿，此起彼伏的“咩咩”声，好像来到一个大羊圈。辛大明喊了声：“李大爷在吗？”
右边那间北屋门开了，李德军出来接口道：“谁啊？”等他看清是辛大明和窦立勇时，就赶紧吆喝，“首长……，屋里吧……，家里乱……。”
屋里那叫一个乱，一个挤，锅碗瓢盆、锄镰钩铲、粮食炭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过日子的家当都在这屋集合。李德军身上穿着一件真正的“羊皮”袄，袄外面缝了整张羊皮，不知谁的手艺，针脚细密结实。
李德军有些尴尬，两人毫不在意把床上的被子挪了挪，大大方方坐好，辛大明说：“大爷，您坐您坐，我们请教几个问题就走。”
李德军不好意思笑了笑，挨着炉子做在一个腿很短的小木凳上。
“羊真是你的宝贝啊！正房都让给它们了。”辛大明说完这句，三人都笑了。
“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李祥他爹的情况。”看到李德军情绪放松，辛大明开门见山。
“李祥的爹？”李德军有些诧异，随即说道：“他爹的大号叫李兴方，转轴多，鬼精鬼精的，村里人都叫他‘李鬼子’。”
“从不干农活，都是他老婆一个人侍弄，后来他在外闯荡了10多年，不知道干的啥。这段时间里他老婆一个人不但要干活还要伺候三个孩子，张罗着给老大成了家，老二不学好，听说骗了人家的钱跑没了影。”
“后来他老婆操心加受累，得个病就死了。‘李鬼子’回来后专门当了‘姑娘’（巫婆、神汉的当地称呼），抓妖拿邪，给人看病。”李德军用乌黑的手拿起一炭块扔到炉子里。
“你慢慢说，想起啥就说啥！”辛大明很有耐心，窦立勇心想确实不能咬文嚼字，估计‘详细、具体’这类的话老汉肯定听不懂，但为什么辛队对李祥爹的情况如此感兴趣呢？
“后来村里在河岸边修建迎水坝，‘李鬼子’就向书记村长他们请求看护工地，自己还在扬水站旁边盖了看护小屋。领着傻祥子和李木椿三个人就看起了工地。”李德军目光游移不定，窦立勇也注意到这一点。
“说说‘李鬼子’和李木椿的事吧。”辛大明并不追问，似乎还是东拉西扯，窦立勇的脑海里想起那个和李祥患难情深的李木椿。
“李木椿从小死了爹，他娘是‘姑娘’（神汉的一种称呼），李木椿和祥子俩人小，常在一块玩耍。李‘鬼子’回来后，拜李木椿的娘为师。”
“后来李木椿的娘死了，成了孤儿。‘李鬼子’就领着李木椿一块过日子，资助他上完高中，给他盖的房子，还差点给他娶上媳妇。”
“邻村有个女同学愿意跟他，两人处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散了，那姑娘嫁到了大公路边上的村子。”
“这孩子脑瓜好使人也善良，自己学的电脑，李书记对他特别照顾，让他做了村里的文书。”窦立勇对李木椿印象不错，心中不禁暗暗为这个小伙子祝福。
辛大明问：“‘李鬼子’后来怎么死的？”
李德军好像被炉膛烫了一下，说道：“他……是淹死的。扬水站后面有个化石灰用的灰池子，就淹死在里面。”
辛大明忽然站起来伸了伸腰，盯着李德军，“李大爷，有些事你瞒着我没说透啊！”窦立勇愣了下，想不出李德军有什么隐瞒，辛队又是如何知道。
李德军慌忙站起来，“木有，哪有啊？”
辛大明微笑道：“第一次问你话的时候，我问你在路上还看到什么东西？你没有说……。现在说起‘李鬼子’的死，你还有话藏着不想说！”
窦立勇这时才发现李德军的神情的确恐惧慌乱，令人觉得怪异，莫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起第一次和李德军谈话时，问完了李祥死亡的情况，辛队最后问过“路上还看到什么”的问题，李德军非常惊恐慌乱。
当时自己没在意，因为普通人任谁突然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都会受到惊吓，而李祥惨死的样子更让人触目惊心，没了半个头颅，红的白的坟头上全是。现在想想那种恐惧慌乱似乎是还有别的情况引起的，和现在的李德军神情相似。
李德军：“……”
辛大明开始追问，“你不愿告诉我？”
“不是……，首长，俺是真怕呀！”李德军头上滚下黄豆大的汗珠子，“要是俺说出‘李鬼子’到底怎么死的，俺……怕惹来祸殃。”这次窦立勇发觉李德军的确非常害怕，而且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辛队的洞察力确实不同一般。
窦立勇忽然想到李德军在李祥案中肯定还知道什么，而且隐瞒的事情应该在“李鬼子”死亡时也曾发生，只是因为害怕不敢说。而辛队早就怀疑这一点，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说出就会找来灾祸？如何打消李德军的顾虑呢？
窦立勇于是问道：“李祥死的冤不冤？惨不惨？该不该找到凶手？”
李德军点点头。
“查明事实，告慰死者的亡魂。我们警察会保障你的安全，再说这是功德一件，菩萨也会保佑你，大爷，你害怕什么？”辛大明语气温和委婉。窦立勇觉得辛队这句话和以前有点变味，把菩萨都搬出来，辛队可是不信鬼神迷信这一套的。
李德军瞄瞄辛大明，语气里带着恐惧，“祥子死的那天早上，俺真没有看到啥。俺只是看到他死状那么惨，又是死在‘李鬼子’的坟头上，俺想肯定是……‘守护神’要了他的命。他爹‘李鬼子’就是被‘守护神’拘了魂魄跳到石灰池里才淹死的。”
“‘守护神’？！到底怎么回事？”窦立勇吓了一跳，他想起大堤道口上的“五岔口”。
“‘守护神’是大堤里的一个恶鬼，谁碰到谁就会……死！俺们这儿一直这样传说。”
窦立勇眉毛一挑，“初一早上你看到‘守护神’了？”
“木……木看到，看到的话现在俺还能和你在这说话吗？这次俺没撒谎！”李德军的声音发颤。
辛大明说：“你是看到李祥死的很惨，才觉得是‘守护神’害死了李祥。”
“是！”
“为什么说‘李鬼子’是被‘守护神’拘了魂魄而淹死，你怎么知道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