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王行宫坐落在昆仑天之西,距离王城五百里的宁城。宁城无王城般四季分明,却因临着极北之地的缘故,终年飘雪冬日。
宁城的永成街道,虽无北域主街繁贵荣华,却也行客匆匆,满目玲琅。
一路之上,街道两旁的商旅游客们无一不在讨论三日前在北域漠领出土的《战兵册》一事。
“诶,你听说了吗?五洲战神韩翼的墓前不久被盗了,听说,那墓中有异宝流出。近些日子呀,五洲各大世家,连着三国皇帝都派了人去寻那伙盗墓贼的行踪。”一身着灰蓝色棉衣的小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货物递给对面看货的客人。
“要我说呀,这世道要乱。谁人不知那韩翼用兵之神,兵法之玄?几百年前阳谷关那一战,他以十万兵力击退大周女嬉两国六十万大军,一时间,威震五洲。若是让旁人得到他所著的《战兵册》,啧啧,三国要大洗牌呀。说不定呀,还会威胁到我们姜国呢。”那客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将声音压低。
“哎,我看是天意如此。那战神韩翼的墓穴几百年来从未被人寻到过,怎的今年便平白无故的被那伙盗墓贼给找着了?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吗?两个月前,青云巅灵气大散,北域易主。我看呀,五洲,乱了。”旁边一老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抚着下巴上那缕白须,目光沉沉。
三人都叹了口气,各有思量的琢磨着各自话中的意思。
冥河扶了扶面上的面具,听着沿路上的各种小道消息,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俊逸深邃的面孔,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你慢点,小心滑倒,”霍不厌拉住要跑的冥河,为她整理着肩上的银狐披肩,“寻我也没见你这般着急。”他小声嘀咕着。
冥河没有理会他说了什么,只是定定地看向远方。她瞧着远处鎏金牌匾上那“八珍玉食”四个字,心中甚为激动。
霍不厌见冥河这般着急,心头涌出一股酸意,不禁开口道:“待会儿,见了面不许······”
还未等霍不厌说完,冥河便松开了霍不厌的手,向八珍玉食跑去。独留霍不厌一人,被冷风吹。
他看着冥河的背影,委屈地咬了咬唇,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尽显不甘,“媳妇儿~”
冥河定定的站在八珍玉食四个字之下,看向那墨漆玉镶的金匾。
当年,这酒楼的名字还是她起的呢。原本以为自己离开不了多长时间,可这一睡之下,五百年便如尘沙般飘散在岁月的长河里,不见踪迹。
于冥河自己而言,旧日故友不过分别数月。可于他们而言,早已在岁月中蹉跎了数百年。这百年间,谁又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冥河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跨了进去。
当冥河看清楼内的装潢时,不禁泪目。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乃至珠帘台饰都与五百年前自己临走时的一模一样。
正当冥河微微愣神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男声:“快让你们掌勺的出来!吃死了人还想赖账不成?来人啊,给我砸!”
冥河揉了揉被声音震得生疼的耳朵,眼神冰凉的看着自己熟识的一切在自己眼前毁掉,双拳紧握。
“都给我住手!”冥河愤怒一喊,瞬间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酒楼中的掌柜和几个送茶水的小二们颤颤巍巍的将怀中护住的东西,放回原位,看向冥河。
“公子正在楼上和故友聊天,还请杜侍卫先行在此休息。待我家公子空下时间来,自会下来与杜侍卫商讨您口中吃死人之事。”这时,一身着青灰色侍从服饰的男人站在二楼,向方才寻事挑衅之人鞠了一揖。
冥河缓缓收回眼线,回头看向那被称作杜侍卫的男子。
杜成未瞧那侍从一眼,只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冥河,眸中尽是惊艳之色:“小娘子姓甚名谁,可否许了人家?”
杜成本是姜国陈王府中侍奉郡主的一名侍卫,近日随世子与郡主来宁城探望王妃母家。世子与郡主皆是喜好美色之人,今日前来便是因着前几日郡主瞧上这里的掌勺,掌勺性情高傲,不愿做那郡主的入幕之宾,这才来找事儿,逼其就范。可他见着眼前这面带银具,却仍惊艳的曼妙女子,不禁起了掳回去孝敬世子的心思。
冥河见着那杜成伸出来的手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脸,心中顿生杀意,“你若不想死,滚!”
楼上那侍从见着杜成纠缠冥河,心中略有忐忑的看了眼身后的包厢。
二楼的包厢之内,三位翩翩少年依旧豪迈洒脱,自顾自的饮着杯中的烈酒。
“让臣,你真的不下去瞧瞧?”韩叹一手拎着个酒壶,一手将花生米扔向了在旁喝着酒的让臣。
让臣似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半垂眼睑,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盯着手中的酒杯,微微愣神。
韩叹眸中微涩,看向旁边面色冰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韩翼,道“哥,你不快管管他?他再不下去,八珍玉食都快被那些人给砸了。让臣,我看你还是从了那郡主吧。”说着,韩叹又转身瞧了眼让臣。
韩翼缓缓的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事不关己的淡淡道:“何必理会。”
韩叹抬起酒壶,饮了一大口,眸中苦涩道:“今天十六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她说的。哥,让臣,若八珍玉食没了,她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韩叹话落,三人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开始破裂。
“公子,楼下一姑娘貌似与杜侍卫起了争执。”门外的侍从侧着身子,隔着门说道。
让臣轻声一笑,打破了方才的寂静,“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回。”说罢,让臣随意扯了扯衣摆,抬手拎起桌上的酒壶便往门外走去。
韩翼韩叹对视一眼,无奈的跟了上去。
当三人刚出包厢往楼下方向望去时,一抹熟悉的背影同时映在他们的瞳仁里,狠狠拍打着他们沉寂许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