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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湘西战贼王

捉贼拿赃

罗四两忽然被众人围观,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老板娘见状更是狐疑不已。

她给罗四两找钱的时候,钱都还在,这才一转眼,钱就没了。刚刚除了这个小姑娘,根本没人来过这边,而这个小姑娘就在自己眼前,什么都没动,还好心提醒自己钱少了。

老板也立刻看了过来,他之前在后厨什么都没看见,现在看到自家老婆锁定了怀疑对象,那还能有别人吗?

店里其他顾客都有意无意地凑了过来,这一刻,罗四两竟然有一种当明星的感觉。

不远处的于小飞正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家妹妹,虽然不知道妹妹要出什么幺蛾子,但眼下这种情况,这丫头明显在找碴儿。

果不其然,于小婷转头盯着罗四两,脆声喝道:“好啊,原来是你在偷钱。”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装扮和之前截然不同,就算是她老爹一时半会儿都认不出,就更别说眼前这位只见过一次的王刚了。

于小婷怒气冲冲地走到罗四两面前,指责道:“年纪轻轻不学好,你对得起你父母吗?”

莫名被骂,罗四两顿时目瞪口呆。

老板夫妇俩被于小婷捷足先登,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这小姑娘太热心了,明明是他们的钱被偷了,她居然这么激动。

于小婷继续痛骂罗四两:“做什么不好,居然要去做小偷,还不快把你偷的钱拿出来!”

罗四两也有些不自在,争辩道:“捉贼要拿赃,你说我偷钱了,那你把钱找出来啊,我让你搜。”

于小婷脸上顿时露出狡黠的笑容,忙道:“好。”说完,立刻伸出纤纤玉手,往罗四两的裤兜摸去。

罗四两急忙拍拍裤兜,叫道:“我裤兜是扁的,你可别告诉我里面藏钱了。”

于小婷伸出去的五指微微一屈,拍了一下罗四两的大腿,然后又缩了回去,哼道:“没有最好。”

她叉着腰扫了罗四两一眼,发现他身上的确没什么地方能藏钱,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抓向罗四两打包饭菜的塑料袋。

她伸手一翻,惊道:“好哇,你竟然把钱藏在了塑料袋里面!”

于小婷没有事先把钱放在罗四两身上,她知道罗四两手法比她厉害,也没有把握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栽赃。所以,她把钱藏在腰带内侧,刚刚叉腰的时候就拿到了手中,再直接翻开罗四两的塑料袋,这钱就变成罗四两偷的了。

这下好了,什么狗屁王刚,今晚就去派出所过夜吧。于小婷高高举起手中的钱,兴奋不已。

但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于小婷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手上的钱,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老板夫妇本来还挺激动,可是定睛一看,激动的神情就凝滞在脸上了。

于小飞看到自己妹妹这样子,脸都绿了,不由得干咳了几声。于小婷纳闷地看向自己老哥,面露疑惑。

这时,罗四两忽然出声了。他一脸戏谑地看着于小婷,说道:“哎呀,这么多钱啊,我怕是要判好几年了。”

于小婷一愣,终于发现不对劲,举起的手拿到眼前,一看,傻了。

这哪里是钱啊?分明是空账本啊!

罗四两摊摊手,无奈道:“我买个本子想回去记账用的,没地方放,就塞在了袋子里面,没想到账本变成钱了!唉,我第一次知道这种账本居然这么值钱。老板,我下次撕两张纸给你结账啊。”老板的脸顿时臊得通红。

于小婷扔掉账本,再摸腰带,空的,钱呢?

罗四两忽然冷喝:“别动!”他拿起一双筷子,走到一脸愕然的于小婷身边,蹲下。

“你要干吗?”于小婷一脸防备地喝道。

“找钱。”说着,罗四两伸出两根筷子在于小婷裤兜处一挑,里面的钱顿时就掉了出来,好大一把。

一时间全场哗然。

罗四两一脸正气地指着于小婷:“哦,原来是有人贼喊捉贼啊。”

别说于小婷,连于小飞也蒙了。他一直盯着罗四两,但还是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他擅长的是开锁,手上功夫还不如于小婷呢。

罗四两一把抓起地上的钱,大义凛然道:“捉贼拿赃,现在赃物在此,老板娘你看看这钱是不是你的?”

老板娘赶紧过来,抓过钱看了两眼,忙道:“是我的,是我的,这一百块钱用透明胶粘过,是隔壁刘大哥拿过来的,他能做证。”

“大家做证,人赃并获。”罗四两大声宣布,所有人都看向了于小婷,目光中满是鄙夷和愤怒。

于小婷一脸茫然,这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她哪里知道,她刚进来的时候,罗四两就认出她来了。虽说她跟之前的装扮不一样,可在罗四两的超忆症下,依旧无所遁形。

刚刚罗四两一看到于小婷,就跟火车上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偷对应上了,就是她,就是这双眼睛,错不了!所以罗四两一直防着她,亲眼看见她偷了柜台的钱,然后藏到腰带里跑过来陷害他。她还那么得意,离罗四两那么近,这下子自讨苦吃了。

阴阳三转手,可窃取两尺之内任何一物。罗四两早把她藏在腰带的钱偷过来了,还用彩门手法榜排名第一的千手归一,把钱放到了于小婷裤兜里面,而她的腰带里面,则换上了他从柜台拿的新账本。

从难度上来说,千手归一比阴阳三转手要大得多;从价值上来说,彩门之人一般认为千手归一价值更高,但是老荣行的人都觉得千手归一就是鸡肋。没想到,于小婷就栽在这上面了。

“好哇,原来是你!”老板娘大怒,指着于小婷骂道,“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你对得起你父母吗?”

刚刚骂人的话,被别人用来骂自己,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太难受了,于小婷一时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罗四两忽然彬彬有礼地问道:“老板娘,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老板娘忙道:“当然当然,对不起了小伙子,我们都被她骗了。”

罗四两大度道:“没事,钱找回来就好。你们别忘了把小偷送派出所啊!对了,那边还有一个呢。”说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于小飞。

老板立刻朝着于小飞堵了过去,怒道:“你们俩是一伙的,今天谁也别想走!”

罗四两把东西收拾好,看着咬牙切齿的于小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声说道:“面孔是变了,就不知道手感有没有变。”他伸出空着的左手,在空中虚抓了两下,便迅速转身离去。

“啊——”于小婷两眼瞬间变得通红,张牙舞爪地要追杀罗四两。老板娘拼命地拦着她:“好哇,小偷还想跑,快来人啊,抓小偷啊。”

很快,店里的熟客都围了上来,把于小婷和于小飞堵在了中间。

罗四两开开心心地回了宾馆,惹来卢光耀诧异的眼神:“你怎么这么开心?”

罗四两笑道:“我心情好,没办法。”卢光耀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自己吃起饭来。

小饭馆里,被堵得死死的于小婷简直欲哭无泪。她压根儿没想把老板娘的钱据为己有,只是想报上次的一箭之仇罢了,可是倒霉的怎么还是她自己啊?

经过兄妹俩好说歹说,老板才没有把他们扭送派出所,而是提出了赔偿五百块钱的要求。栽了就认了吧,只是两人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向于保国求助,把于保国气得肝疼。

处理完这些事,几个人趁着夜色往宾馆走去。

一路上,于小飞都在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啊?冤枉我偷东西,还把我堵在店里,我火起来,今儿晚上就把他们店搬空了!”

这话一出,徐小刀立即用手捂住了脸:这位少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果然,于保国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他猛地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俩兄妹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他身上去。

于保国阴沉着脸,怒视着于小飞。于小飞心中一紧,以他惯有的经验来看,每当他老爹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就是他遭殃的时候了。果然,这个不祥的念头刚起,他就被于保国踹倒在了马路上。这一脚可没有收力气,于小飞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看到于小飞的惨状,旁边两人皆是一惊。于保国却丝毫不为所动,用冰冷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冷冷问道:“怎么着,你还想去偷吗?”

于小飞勉强抬头看了一眼于保国,尽管痛得厉害,他还是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不敢了,不敢了。”他缩了缩脖子。

“你们呢?”于保国又看向于小婷和徐小刀。两人皆是心生惧意,往后退了两步。

于保国转头盯着自己儿子,继续道:“我坚持退出老荣行,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几个蠢货考虑!你们难道真想做一辈子贼吗?你们当真以为做贼王很威风?你们体会过晚上睡觉都不敢脱衣服、不敢睡死的感觉吗?体会过十几年夜不能寐、生怕全家都被拉出去枪毙的感觉吗?”

“你们现在过得这么舒服,不是因为你们付出了什么,而是因为于家几代人都缩在阴暗的角落,夹起尾巴做人,你们才能过得这么自在舒坦。这种生活是我,是你爷爷、你太爷都曾经羡慕万分的!”

“现在,路,我都已经给你们铺好了,只要完成九龙堂会的挑战,彻底跟老荣行划清界限,我们就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做人。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想着去偷?怎么,舍不得自己小绺的身份啊?我告诉你们,下次谁还敢胡乱伸手,我就砍掉谁的手!伸哪只,我就砍哪只!”说罢,于保国怒气冲冲地走了。

等于保国走远,徐小刀才把倒在地上的于小飞扶起来,叹了口气。看到两人垂头丧气、一脸懊悔的样子,徐小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这次是真伤到师父的心了,师父为你们付出那么多,你们却……唉……”

于小婷委屈道:“我没想着要做活儿,刚才又遇见那个王刚了,我气不过才……”

“王刚?哪个王刚?”徐小刀猛地看过来,目光如炬。

于小婷气道:“还能是哪个?就是之前火车上那个王荣耀的徒弟,王刚。”徐小刀一惊,赶紧往于保国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故人相见

宾馆里,听完徐小刀的话,于保国仍然不敢相信:“你确定?”

徐小刀点头:“我虽然没看到那人,但小婷肯定不会认错,那人一定也来湘西了!莫非他们此行的目的跟我们一样?”

于保国摇头:“恐怕不是。当年卢光耀跟老荣行结仇之后,就离我们这行远远的,半点都不肯靠近。这年轻人会用阴阳三转手,跟卢光耀定然有脱不开的关系,不太可能去找谷家。”

“师父。”徐小刀又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于保国道:“有话就说。”

徐小刀顿了顿,道:“咱们家跟谷家有旧怨,这次的挑战怕是不好过。现在那人出现在这里,不知道卢老前辈在不在,若是在的话,我们或许……”

于保国眉头皱得紧紧的。九龙堂会被称为老荣行最难的挑战,他何尝不知道难过,这就是一条贼船,上去容易下来难。于家如今想退行,凭以往的交情和他的运作,其他贼王大多是走个过场就让他们过了。但谷家的挑战绝不会如此轻易,否则他也不至于带着于家所有高手前来。

但是,如果有无双圣手卢光耀相助,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于保国心中也不由得暗自琢磨了起来。

宾馆另外一个房间,于家兄妹正凑在一起。于小飞也皮实,前面挨了一脚踹,现在已经一点事都没有,正在问于小婷:“婷,原来刚才那小子就是王刚啊?”

于小婷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羞愤。

于小飞一拍大腿:“那你刚刚不跟我说,不然我非废了那小子不可。”

于小婷瞥了她哥哥一眼,嘟囔道:“马后炮。”

于小飞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嚷嚷道:“谁马后炮!信不信我再跑一趟沧州,我……我……”狠话还没放出来,就咽回肚子里。他可不敢再去偷了,不然得被他爸打死。

于小婷嗤笑一声,于小飞立刻红了脸,狠话最终还是没憋出来,只得问道:“哎,那王荣耀师徒到底怎么欺负你了?你也不说清楚。”

于小婷的脸都羞红了,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跟自己哥哥说啊?她挥挥手不耐烦道:“哎呀,你就别问了。”

于小飞狐疑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次日清晨,罗四两和卢光耀洗漱完了之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鬼马张家。卢光耀心中不禁感慨,时隔这么多年,他再一次来到鬼马张家,却已是物是人非。

此时,于保国也在四处找寻二人的踪迹,卢光耀师徒的这趟出行似乎注定会不顺利。

昨夜仔细思索了一番,于保国还是决定找卢光耀帮忙。卢光耀跟于家很有渊源,跟他们家的老一辈也很有交情,所以他对卢光耀的本事也比其他人了解得更多。这正是他决定找卢光耀帮忙的原因。只要能顺利退出老荣行,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于保国一行四人,在昨天吃饭的地方撒开网寻找,于保国还让儿子盯住了县里的汽车站。于家兄妹还以为老爹终于要给二人报仇,找人的时候也分外卖力。

此时,吃过早餐的卢光耀师徒也正往县里的车站走去。鬼马张家在乡下,靠近凤凰古镇,需要坐车过去。

卢光耀一路上都在叮嘱罗四两,罗四两还以为他想提醒自己守规矩,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只听卢光耀道:“……去了人家家里,必要的规矩是要守的,但也不用那么死板。人家让你学的,你当然要好好学,但一定要藏拙,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超忆症。最重要的是,你要趁机偷看他们的手艺,反正你看一遍就都能记住,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罗四两神色甚是尴尬:“荣人家的活儿,这样好吗?”

卢光耀却道:“什么人家不人家的,说得这么见外!以我跟他们家的关系,需要分彼此吗?”

罗四两被卢光耀这番无耻的言论狠狠震惊到了。

两人一路走着,卢光耀也不断嘱咐着,罗四两这才发现,原来老家伙的阴招居然这么多!简直是花样百出啊,他也真是大开眼界了。同时,罗四两心中也在盘算着: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呢?

这么一路交代着,很快就走到吉首的汽车站了。正在汽车站门口焦急等待的于小飞,终于瞧见一老一少朝他走来。

于小飞定睛一看,没错,就是那小子!王刚、王荣耀,看你们这回往哪里跑。

于小飞赶紧拿起传呼机报信:“我看到王刚这浑小子了,就在汽车站。”于小婷也甚是激动,赶紧联系了父亲于保国。

“是你?”狭路相逢,罗四两也有些讶异,心想:这帮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于小飞跳出来拦住二人,冷笑两声:“王荣耀、王刚,看你们这回往哪里跑?”

卢光耀扭头看一眼罗四两,目露疑惑。

罗四两低声解释道:“火车上那两个老荣的同伙。”

卢光耀有些讶异:“于家的人?”

“应该是。”

闻言,卢光耀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跟于家渊源颇深,当初单义堂覆灭之后,是于家收留了他,还把家里手艺都传给了他。

“他们来这里干吗?”卢光耀嘀咕了一句。

罗四两回道:“谁知道呢?八成又来这里做活儿了。”

“喂,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于小飞见两人完全无视自己,不由得心生不满。

卢光耀掏了掏耳朵:“你这孩子怎么咋咋呼呼的?”

于小飞立马不高兴了:“谁咋咋呼呼的?我告诉你王荣耀,你今天可别跑。”

卢光耀笑道:“呵,我堂堂王荣耀会跑?笑话!你也就是在湘西这偏远地方敢撒撒野,有本事去沧州试试看?”罗四两闻言翻了翻白眼,老家伙还一套一套的。

于小飞争辩道:“沧州有什么了不起的?实话告诉你,你们家那些东西都是小爷帮你替天行道的。”说着,还露出得意的神情。

卢光耀和罗四两也听得目瞪口呆。人家老荣做了活儿,都躲着生怕被别人知道,要有传出去的,那也是见声不见人。这位爷倒好,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失主的面全交代了,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袋瓜儿太傻。

于小飞还以为对方被自己吓住,禁不住得意起来。

于小婷很快就赶了过来,看着罗四两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来者不善啊!罗四两不禁缩了缩脖子,低声问卢光耀:“他们来找碴儿了,咱们怎么办?”

卢光耀一声冷哼:“有什么好怕的?”

罗四两目露异彩,看来老家伙还留有后招啊!他激动地问道:“哇,您要大发神威了吗?”

卢光耀环视四周一圈,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然后道:“仔细瞧瞧,这车站边上有派出所吗?”

厉害!罗四两冲着卢光耀竖了竖大拇指,真不愧是老江湖,一下子找到解决方案了。卢光耀也甚是得意地对罗四两挑了挑眉。

这爷儿俩倒是自得其乐,对面的两个人却紧张地盯着他们,生怕他们跑了。

很快,徐小刀也赶了过来,他一路上都在担心双方发生争斗,看到眼前这还算和谐的场面,他才大松一口气,有些激动地看向卢光耀。

这人可是个传奇啊。原先不知道卢光耀的身份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他就没法用原先那种心态去面对这位老人了。

九龙堂会,老荣行最难的挑战,现在已经变成了五条残废的龙,可他们于家依旧没有全胜的把握,为此甚至全员出动。而这位老人,在老荣行最为鼎盛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威压整个老荣行,竟然没有一个敌手,这可比九龙堂会厉害多了。

徐小刀压下内心的激动,抱着拳,对卢光耀恭敬地鞠了一躬。

罗四两微微一愣,卢光耀也有些意外,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于小婷见到徐小刀这番客气模样,却不高兴了:“师兄,你干吗对他们那么客气啊?”于小飞在一旁跟她解释:“师哥是个讲究人,这招叫先礼后兵。”

徐小刀差点没一脚踢过去。讲究你大爷啊?谁要动兵了?这兄妹俩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他只能对着卢光耀尴尬一笑。

卢光耀却叹了一声,忧愁道:“麻烦要上门了。”

“他们真要动手?”罗四两心中起了警惕。

卢光耀看了看自己徒弟,也没有解释什么。他在老荣行学艺的经历,没有跟罗四两说过,所以罗四两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内情,自然也不知道麻烦是什么。但卢光耀看得通透,于家肯定遇上麻烦了,不然也不会特意来这里堵他。

“现在于家掌门的应该是那个小子吧?”卢光耀眯起了眼睛,心里默问着。

于保国很快也到了车站。他远远就看见这边站着的两个身影,心脏也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徐小刀这一辈人完全不知道卢光耀的名字,更不会知道老荣行的人对其有多么痛恨和忌惮。可于保国不一样,他是听着卢光耀的传说长大的,于家和卢光耀关系不错,于家长辈们也经常提到他。所以,卢光耀一直是于保国最崇拜的人之一,哪怕是现在。

几十年前,于保国的爷爷于黑去世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这个人一面。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他又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内心怎能不激动啊?

于保国跑到近前,逐渐放慢了脚步。他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刚刚跑步导致的,还是因为内心激动和忐忑,但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

卢光耀扭头看了过来,那苍老的模样呈现在于保国眼前,他心中陡然一痛。英雄迟暮啊,传说中的人物也终究会有老去的一天。

卢光耀这一眼看过来,也是心潮起伏。他在于保国身上看到了他父亲和爷爷的影子,又回想起了当初的种种,不胜唏嘘。

此时,于小飞见靠山到了,立刻就来了劲儿:“王荣耀,嘿,老东西,我看你今日还能往哪里跑?”

贼王之苦

卢光耀和于保国两人内心都有些激动和感慨,可于小飞这话一出,俩人那点心绪瞬间就消失了。

毫不知情的于小婷和于小飞,心中大为畅快。罗四两则有些警惕,对面有四个人,他们只有两个,局面不容乐观啊!派出所在哪儿呢?

徐小刀、于保国都感到有些尴尬。饶是卢光耀这么无耻的人,也不由得老脸一红。平时顶着王荣耀的名头在外面惹是生非倒没什么,反正也没人知道,可现在当着知情人的面被戳穿,这就不太好意思了,尤其这个知情人还是他的晚辈。

徐小刀则是用手捂脸,对于小飞的表现不忍直视。他老爹正要求人家呢,这少爷上来就是这么一句,不是找打吗?

最尴尬的当然是于保国,一张脸当时就黑下来了,扭头怒喝:“闭嘴!”于小飞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指着卢光耀骂道:“听到没有?让你闭嘴呢!”

于保国气得眼前一黑,身形都晃了一下,看卢光耀没生气,这才放下心来,两步走到于小飞面前,一个大耳刮子就抡了过去。“啪”的一声,于小飞被打蒙了,罗四两和于小婷也双双愣住。

于小飞捂住脸,吃惊地看着父亲:“爸,你打错人了吧?敌人在对面啊。”

“老子打的就是你。”于保国怒骂两声,扬起手臂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于小飞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赶紧闪躲。

在罗四两几人震惊的目光中,卢光耀吐了一口气,阻止道:“行了别打了,你自己不跟孩子说清楚,拿孩子撒什么气?”

于保国这才停了手,对卢光耀尴尬一笑,拱手鞠躬道:“卢叔,多年不见,您可安好?”

卢光耀微微颔首:“别这么客气了,老头子受不起,你儿子刚刚还要打我呢。”

罗四两一听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徐小刀看向卢光耀的眼神也有些复杂,这位老荣行的传奇人物,好像肚量不是很大啊。

于保国这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扬起的手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卢光耀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咬咬牙,抡起手又要打。于小飞顿时鬼哭狼嚎,赶紧闪躲。

卢光耀又劝:“行了,别对孩子动手了,就当给我个面子。”

于保国心中叹气。得,这就是传说,耍人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卢光耀这是故意折腾他的,但他也没办法,谁让他有求于人呢?于保国停了手,看着儿子,喝道:“跪下。”

于小飞一愣,于保国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从小被打惯了的于小飞条件反射,乖乖跪在了于保国面前。

于保国道:“不是让你跪我,是让你去跪……”卢光耀插嘴道:“在下王荣耀。”于保国把“卢”字咽到肚子里,改口道:“……跪你王爷爷。”

得,爷爷都叫上了,这关系攀得可以!

“啊?”于小飞还没反应过来,于保国又是一声大喝:“跪!”于小飞吓了一跳,老爹这回是真发飙了,他立刻扭转身子,跪在了卢光耀面前。

于保国冰冷的目光又看向于小婷,于小婷立刻识时务地跪了下来。徐小刀虽然没有被骂,还是识趣地跪了下去,毕竟眼前这位祖师爷,确实受得起这一跪。

于保国调整了一下心情,对着卢光耀躬身道:“卢……王叔,家里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保国向您赔礼道歉了。望您看在家里长辈的面子上,不要跟我们计较。”

卢光耀叹了口气。于保国这话说得周到,其实是让他看在家里长辈的面子上帮于家的忙。看来于家是真遇上麻烦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树欲静而风不止,卢光耀不想惹麻烦,麻烦却找上了他的门。他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当初于家的恩情,他一直记着,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去还。现在人家后人求上门来了,他怎么忍心拒绝啊?

卢光耀长叹一声,微微摇头,无奈地说道:“苦肉计就不用摆了,有事情就说吧。”于保国大喜:“谢……谢王叔。”

卢光耀摆摆手,扭头就走了。罗四两诧异地追问道:“师父,咱们不去鬼马张家了?”卢光耀一声苦笑:“又要延后了。”罗四两也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倒霉的事情还真多。

于保国赶紧跟在了后头,跪着的那三个小辈也纷纷站了起来,跟在于保国后面。于小婷都委屈得要哭了:“师哥,我爸这是干吗啊?”

卢光耀明显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很多话徐小刀也不能说,只道:“别问那么多了,但你要记住,对……王老先生一定要恭敬。王老先生与于家祖上很有渊源,就连师父在他老人家面前也是执晚辈礼的。”

“啊?”于小婷苦了脸,委屈道,“那我是不是再也不能找王刚报仇了?”徐小刀叹了一声,摇摇头。

于小飞则是脸色发白,他没想到这俩人来头居然这么大。完了完了,他之前还说王家的东西是他偷的,此时想起来,于小飞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到了宾馆,于保国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直接恳求卢光耀帮忙。卢光耀花白的眉毛紧紧皱着,他也没想到于家遇上的麻烦竟是这个。

于家要退出老荣行,卢光耀是举双手赞成的。江湖有五花也有八门,有白有黑也有灰。白的已经被国家给收编了;灰的还在江湖上瞎混,但也不敢太过火;至于黑的,基本都在监狱里待着。

现在老荣行当道的都是些新跳上板的,学了点本事就出去做活儿,手糙得很,跟于家这些贼王传承的完全没法比。但这些贼王都不敢出来做活儿,他们有些是被收拾过的,比如谷家,一路躲到了湘西;还有些是看他们老实,没有去收拾的,比如于家。

如果跟这些有传承的老荣做个了断,于家就可以真正退出江湖了。几代人的经营和潜伏,其实等的就是一家子安安稳稳退出来的那一天。

只是,他卢光耀不想再跟老荣行有所牵扯,偏偏麻烦又找上了门。

房间内陷入了寂静。

于保国也有些忐忑,卢光耀跟于家确实有交情,可有交情的是于家逝去的两代老爷子,他只是占了一个后人的名分而已。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不是说着玩玩的。若是他们家老爷子还在,那事情定然不会这么难办。

于保国见卢光耀不肯松口,咬了咬牙道:“老爷子,只要您能出手相助,我在天津的市中心还有两个店铺,就当作感谢您的酬劳了。”

在场几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于家的那三个小辈。那两个铺面是地段最好的铺面,也是最赚钱的两个,就这么舍出去了?罗四两也微微讶异,虽然不知道这两个铺子价值几何,但想来应该不菲。

卢光耀看了于保国一眼,皱眉不语。于保国再度咬牙,继续加码:“外加四十万茶水钱。”

“爸……”于小飞惊呼。

“闭嘴。”于保国一声怒喝,于小飞只能把话吞到肚子里。

四十万差不多是他们全部的流动资金,而且他老爹还把最赚钱的两个铺面给押上去了,这等于说是押了全部家当啊。于小婷用力剜了罗四两一眼,若不是他在火车上坏事,她老爹也不至于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罗四两也张大了嘴。罗家家境尚可,但存款也就三十万而已,现在于保国开出的价格已经比他们戏法罗家所有家当都要多,够他爷爷攒一辈子了。罗四两的小心脏都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但显然这一大笔钱对他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于保国希冀地看着卢光耀,卢光耀却始终不言。少顷,卢光耀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罗四两,眉头轻轻一抖。没多久,他又把目光都收回来,叹了一声:“值得吗?”

于保国坚定道:“值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人在,只要能跟老荣行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于家,不怕从头再来。”

见卢光耀依旧眉头紧皱,于保国再度恳切道:“老爷子,只要是我们于家有的,只要是您看得上的,我全都能给,我们只想顺顺利利地退出老荣行。”

见到父亲如此苦苦哀求,于小飞和于小婷心头很不是滋味,第一次为自己做的蠢事感到后悔。父亲之所以如此,都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啊,可他们还如此不懂事。

见卢光耀还是不肯松口,于保国双目含泪,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老爷子,求您了!这是我们于家几代人的心愿啊!从我爷爷于黑开始,于家几代人都像老鼠一样躲着,就是为了今天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一辈人做的事情不应该再让小辈来承担了,我希望我的儿女能正大光明地行走在太阳底下,于家后代都能彻底摆脱这个身份,再也不用看见警察就心中发怵。求您了!”

卢光耀长叹一声,苦笑道:“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你问他。”说着,冲着罗四两抬了抬下巴。

所有人都看向罗四两,罗四两却脑子一蒙:关我什么事?

“老爷子,这……”于保国有些迟疑。

卢光耀叹了一声:“我年纪都过七十了,一身功夫也退化得差不多,就算应了你,也没有把握完成谷家的挑战啊。”

于保国一怔。他现在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老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人力压整个老荣行的无双圣手了,再精妙的手也敌不过时间的摧残。

“老爷子,他是……”于保国问卢光耀。

卢光耀解释道:“他年纪还小,但已经尽得我的真传了,虽说比巅峰时期的我还差上一些,但也相去不远。应付谷家,应该不难。”

听了卢光耀的话,于保国眸子骤然一亮,双手抱拳,对着罗四两道:“小兄弟,还请相助。”

罗四两为难地看向卢光耀,却听卢光耀说:“别看我,你自己做决定。”

“小兄弟!”于保国又叫了一声。

于小婷神色甚是复杂,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受。她明明都快恨死罗四两了,可现在能解他们家危难的却只有这个人。

徐小刀却两眼放光,当初火车上那一番争斗,他现在都还感觉犹在眼前。别看这小子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他的本事是真的好啊。尤其在知道卢光耀的传奇经历之后,他便对这一支的传承充满了好奇,一直想见识一下无双圣手的风采。

于保国厚着脸皮笑道:“呵呵,小兄弟,于某恳请您的援手。只要我于家有的,您能看上眼的,只管拿走,前面说的谢礼一点不会少。”

罗四两的呼吸一下子就沉重了,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拿下这笔巨款,他就比他爷爷还有钱了,而代价仅仅只是出一次手,这很划算啊。

卢光耀饶有趣味地看着罗四两,他看到了罗四两的纠结,却不想干涉。无论罗四两怎么选择,他都会同意,但是他还是希望罗四两不会让他失望。

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是贪婪的,就连罗文昌这样的正人君子,都还有私心呢。卢光耀在意的是一个人内心对于底线的坚守,他希望罗四两在遇见诱惑时还能够坚守住自己的初衷,这才是最重要的。

罗四两倒是想立马开口答应,但是出于少年人的羞涩,他没好意思开口。他看了看悲愤不已的于小飞,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于小婷,再看了看一脸希冀的于保国和徐小刀,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卢光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上。

这一看,罗四两却是浑身一个激灵。眼前明明是卢光耀似笑非笑、尖嘴猴腮的面庞,但此时,他却仿佛看到了爷爷那正直而坚定的目光。

罗四两浑身一凉,瞬间清醒过来,不由得一阵心悸:“我这是在干什么?”他暗自责怪自己的不淡定,怪自己一听到这笔钱就钻进了钱眼里面,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小兄弟,”于保国又催了一声,“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只要我于某人能办到。”

罗四两再次看了卢光耀一眼,这才收回目光,皱眉思索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复。少顷,罗四两才道:“退出老荣行是好事,做贼始终是一条不归路,能退下来就趁早,下来之后就再也不要上去了。”

于保国立马道:“您放心,苏秦背剑就传到小婷和小飞这一辈,以后的于家后人都是清白人,我们也绝不会让他们知道祖上是干吗的。”

罗四两微微颔首,又看了看卢光耀,说道:“虽然先生没跟我说,但我看得出来,他跟你们于家很有渊源。您刚刚都出那么高的价钱了,就他那卖假春药赚钱的破性子,居然都没动心,看来这渊源不小啊。”

这话一出,房间内几人的面容都僵住了。于保国和徐小刀震惊地看向卢光耀:这个曾经一人挑翻整个老荣行的无双圣手,现在居然靠着卖假春药为生?

于小婷和于小飞也神色怪异地看着卢光耀:怎么沧州八极宗师王荣耀还兼职卖起假药了?

看到卢光耀脸都绿了,于保国连忙善解人意地给他解围:“无妨无妨,老爷子游历人生,随心随性,真是让人羡慕至极啊。”卢光耀差点没喷他一脸口水,都想撂挑子走人了。

罗四两还在说:“他没有拒绝你们的要求,还无视这笔巨款,我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欠你们家的人情。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就应允了你。至于金钱,那就算了,你若有心,就捐一些出去做善事吧。毕竟做老荣很伤攒子,能给自己和子孙后代积攒阴德,也是不错了。”

“好,”于保国大喜过望,忙道,“您放心,只要此事能成,回去之后我们家每年的盈利,都拿出一半来做善事。”

罗四两点了点头,心中也是微叹,巨款是真没了。算了,没就没了,就当行善积德吧。

于保国转身给卢光耀鞠了一躬,感谢道:“老爷子,保国多谢了,于家日后定当以慈善作为家训。”

卢光耀终于颔首,露出欣慰的笑容。

于保国起身对着几个孩子喝道:“还不快谢过你们爷爷和叔叔。”

三个人一脸悲愤,被于保国用凌厉的眼神逼着躬身谢道:“谢谢王爷爷,谢……谢叔叔……”

罗四两呵呵笑着,老气横秋道:“呵呵呵,没事,回去之后要好好学习啊!”徐小刀几人顿时脸都绿了。

几人又寒暄了一番,约好了明日启程去谷家后,于家人这才离开。

“唉……真是麻烦哪!”罗四两感慨不已地摇头,一转身就看到一把扫把朝他飞来。

迎战谷家

谷家就住在吉首县城。

民国时期,谷家扎根于湖南省城,也闯出了一方贼王的名号。那时候,整个湖南及西南一带的老荣都以谷家为首,谷家老爷子在西南这一块地界,跺跺脚,地面都要震三震。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谷家老爷子和当家大爷相继犯罪被枪毙,谷家的势力也立刻土崩瓦解。直到家里二爷当家,谷家才终于收敛了一些,渐渐走上正道。

但好景不长,五十年代的时候,吃不了苦的谷家人又熬不住了,偷偷开始做活儿。那个年代户籍制度管理严格,生活物资都是国家分配的,再加上地方小、脸面熟,所以谷家没做多少次活儿,就被人盯上了。当家的二爷和三爷立刻被抓进了监狱,其他人也没个好下场,剩下的谷家人这才老实起来。

后来,谷家嫡系最小的儿子谷五爷当家了。五爷年纪小,出生之后,家里的长辈都相继被收拾了,所以五爷是个清白人,也没怎么沾染旧社会老荣的习气。但他也不敢再待在省城了,所以举家搬到了这座小县城,尽可能减少跟老荣行的牵扯,免得家里孩子又上贼船。

现在,谷家虽然仍是贼王世家,但早已不是当年的谷家。时代不一样了,于家早就在适应这个新的时代,而现在,谷家也不得不全面适应新时代了。谷家现在住在县东边,家里开着一个小饭店、一家小商店,靠小生意来维持家里生计。

此时,于家的拜帖已经送到了谷家,谷家人也正在家中严阵以待。

谷五爷现在四十多岁,比于保国都还要小一些。谷家除了五爷之外,还有几个孩子,有些是他哥哥们的孩子,有些是他自己的。现在的谷家,基本全靠五爷一个人撑着,除他以外,二爷的三儿子谷正也长大了,能帮上一些忙。

谷家大厅里,谷正问道:“五叔,这次于家过来,我们应该怎么对待他们?”

谷五爷皱着眉头,年纪并不是很大的他,脸上却总带着擦之不去的风霜。他叹了一声,神色有些忧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阿正,家里的孩子都安排出去了吗?”

谷正道:“都安排出去了,晚饭之前他们不会回来。”

谷五爷点了点头:“这次于家过来,该如何就如何吧,别太难为他们,也别丢了我们家的脸面。”

谷正微微颔首,神色有些迟疑,又问道:“五叔……我听说于家好像跟咱们有些旧怨?”

谷五爷苦笑一声,叹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我都没看到过。把他们赶紧打发走,我们也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说到这里,谷五爷又补充了一句,“谷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能丢了脸面,让别人看轻了我们。”谷正沉着脸点点头。

翌日,早饭过后,一行人往谷家进发。

卢光耀在路上问道:“谷家现在是谁当家啊?”

于保国回道:“谷家老五,谷问天。”

卢光耀摇摇头:“没听过,谷一刀呢,后来怎么样了?”

于保国苦笑道:“还能怎么样?被枪毙了。谷家,太招摇了。”听闻此言,卢光耀神情一滞。

谷一刀就是老谷爷的外号,谷家的刀片功和脱困术是出了名的,卢光耀也曾经在谷家学过很长一段时间,跟老谷爷和谷家大爷打过交道。时移世易,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旧人后来的下场居然如此之惨,当年风光至极的谷家如今也落魄如斯,让卢光耀感到无限唏嘘。

没多久,一行人走到了谷家门口。于保国走上前,四缓叩门。这是老荣行暗语,表示上门拜访。

以前老荣害怕被老柴抓,敲门的时候都会设置暗语。学问不深,但很隐秘,现在那些新跳上板的老荣早已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大门打开,门后站着的是谷正。

谷正瞧着有三十来岁,人长得挺精神的,也是一副干练的样子。他瞧了瞧面前几人,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们进来了。于保国原本还有番说辞,现在都憋回了肚子里面。

大家进门之后,谷正又照样把大门关好。

谷家独门独户,带一个大院子,谷五爷现在就坐在院子之中。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几个凳子。谷五爷正坐在桌子边上喝茶,也不看来的几人,自顾自拿出四个茶杯,一一摆好。

他伸出右手拿起茶壶,眼睛盯着桌子上那几个茶杯,右手执壶轻摇几下,这叫凤凰点尾。茶水成线状如一条游龙一般射入到茶杯之中,破水之声轻盈柔和,杯中水浪翻滚,注水入口水波盘旋。

水至杯口,谷五爷一晃茶杯,凤凰抬头,茶水收尾。最后一条水线打着斜边滑到杯中,杯中水满,却一丝未曾溢出。

倒过水的都知道,一杯水满了以后,水面并不会和杯口完全平行,而是有一个轻微凸起的弧度。静止不动的时候倒是无妨,但只要外力稍稍一碰,里面的水就会满出来。

谷五爷连连出手,用刚刚那精彩的手法倒满了四杯茶水,这一手对双手的细微控制力要求很高。

谷五爷吐出一口气,神色轻松不少。他放下茶壶,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来的几人,拱手道:“几位客人,请用茶。”

罗四两几人心中皆是一凛。他们都知道,较量这就开始了,刚刚谷五爷用巧妙的手法倒满了四杯茶水,现在轮到他们去喝。

茶水很满,只要稍稍不慎,杯中的茶水就会溢出来,那他们就落了下风。要是不动杯子,直接把嘴巴凑过去,像牛喝水一样,那倒是也行,就是太丢人了。

对方倒了四杯茶水,他们也有多种解法。可以找一个高手上前把四杯水都给喝了,也可以找四个人一人一杯解决掉。两种方法都可以,但展现出来的底蕴可不一样。

于保国看向卢光耀,目露询问。卢光耀目光沉静,没有任何示意,于保国只能再看向罗四两。

罗四两大大咧咧道:“有能耐就一人一杯呗,谁先来?”

这话一出,对面的谷五爷挑了挑眉毛,看向罗四两。看到罗四两那稚嫩的面孔时,他心中也是微微一讶。

于保国想了想,说道:“好,在下于家于保国,见过谷五爷,这第一杯茶水我于某人先喝了。”

“请。”谷五爷一伸手。

于保国走上前去,并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两指夹起一杯茶水,轻轻抬起,盈满杯口的茶水纹丝不动,就如同被冻结了一般。于保国直视谷五爷,右手高高举起,道:“五爷,第一杯我敬谷家。”

两指一翻,茶水倾倒,于保国仰头张嘴,茶水呈一条直线全部倒入了他的嘴里。于保国咽下茶水,放下杯子,拱手道:“多谢五爷的好茶。”

“好,”谷五爷目露精光,又问,“第二杯谁来?”

于保国在几个孩子中扫了一眼,说道:“婷婷,你来。”他这些子女徒弟中,手法最好的就是他的女儿于小婷,这第二杯让她来,一定出不了什么差错。

“是。”于小婷应了一声,大步向前,英姿飒爽,让人看了不禁眼前一亮。

于小婷走上前去,先拱手行礼:“于家于小婷,见过谷五爷。”

谷五爷微微颔首,道:“请。”

于小婷转身背对着桌子,右手从身后伸出去,勾出两指夹着茶杯,一个利落的回转,茶杯就到了身前,杯中茶水却半点不动。

谷五爷眼中精光一闪,赞道:“好一手苏秦背剑。”

于小婷举杯,刚到面前,右手猛然一抖,茶水成团状快速泼出。于小婷张嘴,茶水尽数飞入,点滴不外溅。这一手潇洒霸气,不似姑娘家的作风,却有别样的爽朗美感。

谷五爷抚掌赞道:“好,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

于小婷放下茶杯,抱拳谢道:“谢五爷夸赞,谢谷家茶水款待。”

谷五爷点点头,又问:“这第三杯茶水,谁来喝?”

于保国回头看去,神色稍稍有些迟疑。于小飞和徐小刀都有些跃跃欲试,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于保国。

罗四两却在此时说话了:“这一杯,我来喝吧。”

于保国稍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他只听徐小刀说过罗四两的本事,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这小子是这次较量的主力,能早点见识一下他的本事,也不是坏事。

罗四两走上前去,抱拳道:“于家,王刚,见过谷五爷。”

谷五爷一愣,姓王,是于家的徒弟吗?他扭头看于保国,见于保国没有什么回应,便压下了心中疑惑,抱拳还礼后,伸手对罗四两道了一声“请”。

罗四两走到桌前,伸出两指挑在杯子下端。所有人都在看着罗四两,于保国更是紧紧盯着罗四两,不敢放松。只见罗四两脸上露出微微笑意,两指用力一挑,杯子弹到空中,茶水也随之飞溅而出。

所有人都心中一惊。于保国更是眼珠子都瞪大了,这是要干吗?

所有人都不懂罗四两弄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谷五爷眉头皱起,难道于家想撕破脸?

大家心思各异,于家人担心他捣乱,谷家人则担心于家翻脸生事。只有卢光耀噙着微微笑意,欣慰地看着罗四两。

杯子和水都飞了上去,罗四两也抬头看去,双目如电,出手更是快若疾风,一把就抓住了飞起的茶杯。

而后,他右手抓住杯子一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说是缓慢,实则快若闪电。仅仅一眨眼,漫天的茶水就被罗四两全部收入杯中,他不断地旋转着,用柔劲儿卸去茶水的冲劲。

此刻的罗四两便如同一个顶级的舞蹈演员,在原地旋转起舞,动作轻柔,却又透出一股子韧劲,姿态优美,让人赏心悦目。几次旋转过后,罗四两动作越来越慢,而后戛然而止,右手拿杯回转胸前,茶水微微晃动,但并未溢出,依旧是满满一杯琥珀色的茶水。

众人皆是一惊,就连已经心有准备的于家人,也目瞪口呆。于小婷更是心中苦涩,骄傲如她也不得不承认,罗四两的手法功夫不是她能望其项背的。

徐小刀眼中更是异彩连连,这就是无双圣手的传承,这就是曾经压得整个老荣行无法翻身的绝妙手法啊,果然厉害至极。

于保国惊叹不止。于家也是靠手法吃饭的,当初他爷爷于黑仗着一手苏秦背剑,在江湖上闯下偌大的名头。但今日见到罗四两露的这一手,他还是被惊艳到了,恐怕他爷爷于黑在巅峰之时,也不一定能胜过眼前这个半大小子吧。

谷家人那边也是惊骇莫名,这手法也太玄奇了吧?

谷正年纪小,再加上家里长辈死的死、关的关,他没怎么见过江湖世面,也不知道真正厉害的手法能有多玄妙。若非今天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会相信有人能做到这种神奇的手法。

谷五爷心中微沉。他原本有意放水,但看到这个少年的本事,他突然觉得放不放水也不重要,反而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看轻他们谷家。

罗四两持杯在手,笑道:“都说覆水难收,小子今日就收一收这泼出去的水,献丑了。”说罢,满饮此杯。

谷五爷压下内心思绪,拱手道:“阁下好手段,佩服佩服。”

罗四两拱了拱手,没多说什么,就回去了。看到于家人都看着自己,罗四两冲于小婷眨了眨眼睛,直到对方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一边,他才露出得意的笑容。

谷五爷看了于保国一眼,目光中多了些沉重之色,顿了一顿,说道:“这第四杯茶水,谁人来喝?”

手法之战

于保国思索了一下,有心让徒弟徐小刀出马。小刀天资虽然一般,但胜在稳重,饮下这杯茶水应该不成问题。

正当于保国准备开口之际,卢光耀却抢先开了口:“这杯茶,我来喝吧。”于保国愕然回首,他也没想到卢光耀居然会主动出手。

谷五爷也是微微一怔,看着卢光耀的面孔目露思索,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于家兄妹面露好奇,徐小刀则大为兴奋,传奇要出手了,他是要亲眼见证传奇了吗?

于保国面色肃然,拱手谢过:“有劳了。”

卢光耀大步向前,走到桌子前面,稳稳端起茶杯,感慨一笑,沉声道:“这一杯,我敬谷一刀。”说罢,便仰头喝下。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是端起喝下,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让本来期待至极的徐小刀大失所望,其他人也不由得纳闷起来,这老头好像也不怎么厉害啊?

谷五爷一愣,忙问道:“您认识家父?”卢光耀笑着颔首,也没多说什么,就转身走开了。

谷五爷更加疑惑了,从卢光耀出现起,他就觉得有些熟悉,但脑子里面却怎么都找不到关于眼前这人的印象。

于保国对谷五爷道:“五爷,咱们也就不绕弯子了。我们这次过来的目的,想必您也清楚,请划下道来吧。”

谷五爷点了点头,看着几人说道:“完成我们设置的三道考验,谷家便认可你们退出老荣行。这三道考验,一考手,二考刀,三考脱。”

于保国点点头,神色稍稍有些凝重:“您请说。”

谷五爷道:“一考手上功夫,单手剥开一个生鸡蛋。只能用手,不得借助外力,鸡蛋剥开之后,蛋皮不能破损,蛋液也不能流出。”

于保国一愣:“就这样?”

谷五爷皱起眉头,沉默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于保国这回是真吃惊了,不是谷五爷出的题目太难,而是太简单。单手剥开生鸡蛋,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相当困难,但对于家这种靠手上功夫吃饭的家族来说,就是基本功了。如果没练到单手剥鸡蛋的程度,他们根本连出去做活儿的资格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送分题啊!于保国有些难以相信,他们家跟谷家可是有旧怨的,谷家会这么简单放过他们?

于保国狐疑的眼神在谷五爷脸上扫来扫去。谷五爷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直接吩咐谷正拿出鸡蛋,然后说道:“请。”

于保国接过鸡蛋,细细查看,鸡蛋不会做了鬼吧?可是怎么看这个鸡蛋也不像是有问题的,难道是里面做了手脚?

于保国还在皱眉思考,谷五爷面色却沉了下来,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轻视我们谷家,觉得我们设置的挑战太过简单?”

于保国忙摆手:“绝无此意。”

“哼。”谷五爷冷哼一声。

于保国细细检查了一番,还把鸡蛋对着太阳看了看,确保完好才叫了于小婷过来。

“五爷,献丑了。”

于小婷把鸡蛋拿在右手上,大拇指和中指夹住鸡蛋两端,把鸡蛋在桌子上一滑,鸡蛋便在她的两指之间快速旋转起来。她空出的食指轻轻戳在鸡蛋壳上,只听得“嗒嗒嗒”一阵轻响,那枚生鸡蛋的外壳纷纷落地,蛋衣却完好无损。

生鸡蛋的蛋皮和蛋壳粘在一起,稍稍用力过甚,立马就会破损。所以,就算一个手法高超的人,为求稳妥,也会弄破蛋壳,再小心剥开。于小婷却在鸡蛋旋转的时候,用手指快速戳动鸡蛋,在极短的时间内,用快速的手法把大半蛋壳剥干净,可见其出色的手法功底。

于小婷不愧是于家年轻一辈里面唯一一个练成苏秦背剑的人。

很快,于小婷就单手剥掉了两头的蛋壳,液态的鸡蛋被鸡蛋皮紧紧包裹着,在于小婷的纤纤玉手中变换形状,在日光的照射下如同半透明的琥珀,美极了!

于小婷伸出右手,看着谷五爷。谷五爷亦是满眼赞赏之色,点头道:“好手法,不错不错。”

“谢五爷夸奖。”于小婷把剥了壳的鸡蛋轻轻放在桌面上。

于保国接着道:“谢五爷照拂了,请五爷接着出下面的考题。”

于家过关如此顺利,谷五爷也有心稍稍提高一点难度,便道:“第二考刀工,用飞鹰刀片把生鸡蛋壳削干净,不得使用除了刀片之外的物品,也不得伤及鸡蛋内皮,更不能让蛋液流出。”

这就比第一道题的难度大多了。于家擅长的是手法,苏秦背剑虽然也能用到刀上,但一般都是御敌所用,没那么精细。所以,刀法并不是于家最擅长的,擅长玩刀的是谷家。

于保国稍稍有些迟疑,犹豫着是不是该请罗四两出马。当年卢光耀可是把老荣行所有本事都学了个全的,每一样都很精通,他的徒弟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谷五爷看了看他们,还是没忍心把事情做绝,便道:“给你们两次机会。”

于保国心中微微一动,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没有放下戒备之心,便道:“谢过五爷,嗯……小刀,这鸡蛋就让你来剥了。”

徐小刀以小刀命名,刀片功夫也是于家这些孩子里面最好的。于保国现在年纪也大了,论刀片手法的精细程度,还真不如徐小刀。

“是,师父。”徐小刀答应一声,走上前来,先给谷五爷行了一礼,“见过五爷,在下于家徐小刀。”

谷五爷微微颔首:“请。”

徐小刀抓起一枚鸡蛋来,吐出一口气,眼睛紧紧盯着鸡蛋,右手在腰间一摸,手上顿时多了半枚刀片。他稳了稳心神,拿着刀片认真地挑了起来,动作轻柔缓慢,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这就是他的性格优势,足够沉稳。

徐小刀用刀片仔细挑着蛋壳,小心至极。他的手很稳,一点都没有伤到里面的蛋皮,虽然速度不快,但也没出什么差错。

于保国微微颔首,他一直很欣赏这个徒弟的稳重性格。就连谷五爷也不禁心中暗赞,在他们这些老江湖眼里,看重的并不是花哨的手法,而是最大的成功率。

手法花哨,固然观赏性极高,但也意味着出错率会提高。干他们这一行的,一旦出错,恐怕就是牢狱之灾了。

徐小刀依旧在仔细挑着弹壳,他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但他自己浑然不觉,依旧全神注视着手上的鸡蛋。于小飞和于小婷兄妹都提着一口气,在心里为他们师哥加油打气。

罗四两嘴角含笑,看向卢光耀,卢光耀也冲他微微点头。看得出来,只要徐小刀稳得住气,应该能把这个鸡蛋成功剥掉。而且他们也看出来了,谷家并不想为难于家,看来这回他们师徒算是白跑一趟了。

正如罗四两师徒所料,徐小刀已经用小刀顺利地剃掉了大半蛋壳,他的发挥还是非常稳定,接下来只要剃掉两头的蛋壳,他就能成功了。

于保国暗自松了一口气,第二关就要过了,接下来就剩最后一关了,希望谷家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此时,意外突生。

就在现场众人都屏息看着徐小刀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骤然响起,聚精会神的徐小刀心中一紧,手下一抖,尽管幅度很小,却出了大错。那么脆弱的蛋皮,哪里是这刀片的对手,众人只能遗憾地看着蛋液缓缓流出,心中都忍不住叹息。

功亏一篑。

徐小刀神色黯然,叹了一口气,把刀放下,低着头对于保国说道:“对不起,师父。”

于保国摇了摇头,露出笑容宽慰道:“怪不得你,这是天意,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就算是让我来,也不一定能比你做得更好。”徐小刀沉沉点头,可神色依旧低落。

谷五爷也微微一叹,看了看徐小刀,又对于保国道:“说话算话,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谢五爷。”这回于保国是真心感谢了。对方这是明显给他们放水了,于保国心中满是感激。

于家兄妹有心想上,可心中又没底,连刀功最好的徐小刀都败了,就更不要说他们了。万一他们也败了,那他们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于保国却直接扭头看向罗四两,沉声道:“小兄弟,这次恐怕要看你了。”

听到于保国的称呼,谷五爷也是一愣。他本以为这个半大小子是于保国的徒弟,可听于保国的称呼,好像跟这孩子是平辈论交啊!而且语气好像还有点讨好的味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四两扭头看向卢光耀,卢光耀轻叹一声,点了点头。罗四两这才站了起来,走到了谷五爷面前,拱了拱手,爽朗笑道:“见过五爷。”

谷五爷也拱手回礼:“客气。”他也不好在这个孩子面前托大,别看这人年纪不大,刚刚那手覆水回收可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

罗四两道:“接下来就由小子来完成五爷的考验了。”

“请。”谷五爷一伸手。

徐小刀在后面喊道:“您要刀片吗,我这里有。”

罗四两转身笑了笑,在身上一摸,手上顿时多了半枚刀片,笑道:“我也有。”这刀片就是上次在火车上从于小婷手上拿的。

“哼。”于小婷冷哼一声,心中老大不乐意。看到这枚刀片,她就想到了那羞愤的一幕,更想把罗四两给千刀万剐了。

罗四两取了一枚鸡蛋,上下抛了两下。与徐小刀的如临大敌不同,他神色轻松,甚至还噙上了点点笑意。他将刀片夹在了右手指缝之中,然后把鸡蛋交到右手掌心,手指和掌心肌肉灵活地动了起来。

众人只见他手掌微动,这枚鸡蛋便在他掌心旋转跳跃,如精灵起舞,灵活而优美。尽管罗四两的表演非常赏心悦目,可大家还是看得心惊肉跳,无他,全因罗四两手上还夹着刀片呢。

罗四两不是让鸡蛋在手掌起舞,而是通过旋转,让鸡蛋在刀片上划过,好让刀片把鸡蛋壳给割开。但是他动得太快了,只用一只手还这么大幅度,这出错的概率可就大太多了,稍稍不慎立马功败垂成。

此举也未免太托大了吧?于家人都提心吊胆的,冷汗都下来了。

罗四两却依旧轻松,连连转动了好几圈,鸡蛋的外壳已经全部被他割开了,但是还没有一片脱落的。

罗四两又将鸡蛋放到了左手。谷五爷离得近,看得真切,这枚鸡蛋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只见罗四两右手拿着刀片,轻轻砸在了蛋壳上,每砸一下,便掉下来数枚碎片。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碎片竟然都是菱形的,大小也基本一样。

数度打砸之下,蛋壳也掉落得差不多了,罗四两这才夹着刀片挑去剩下的蛋壳。很快,一枚剥了壳的生鸡蛋静静躺在罗四两手心,柔嫩却充满了生命力。

“献丑了。”罗四两微微一笑。

“好手艺。”谷五爷也不得不叹服。

“客气了。”罗四两拱手回礼。

于保国上前两步,对谷五爷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过五爷,于家人记住了。”到得此时,他已经看明白许多事了,必要的感谢当然不能少。

听到这话,谷五爷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虽然不想为难于家,但也不想被于家看轻。现在对方自己看了出来,并且愿意承这个人情,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于小飞看到他老爹那弯腰鞠躬的样子,心中却难受得很,眉头也死死皱着。

于小婷看着罗四两,叹了一声,面上满是苦涩。

于小飞问她:“你怎么了?”

于小婷摇了摇头,强笑道:“没事,就是觉得他很厉害。”

于小飞见妹妹突然情绪低落,也心中不忍,便开口劝道:“你别往心里去,谷家的考核这么简单,请不请那小子也没什么差别,咱们自己就能过。”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齐齐一变。

于保国急忙怒喝:“你住嘴。”

于小飞争辩道:“干吗?我又没说错,这考验本来就不难嘛!刚刚要不是外面放鞭炮,师哥就能把鸡蛋给剥了,你又何必去低声下气地求他们?”

“你……”于保国大怒,气得发抖。

于小飞低着头,皱眉道:“我只是不想您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的,看得我心里难受。”

“我……”于保国心中纵然有万千怒火,此刻也发不出来。可他心中也是又急又恨,恨这孩子怎么如此沉不住气,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谷家那边,谷五爷当时脸就黑下来了,声音更是冰寒:“怎么?于家觉得我们谷家的手段难不住你们吗?”

于保国脸色骤变,转身抱拳,恳切道:“五爷,小孩子不懂事,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还请五爷千万不要责怪啊!我一直是承着谷家的人情的。”

“哼。”谷五爷轻轻一哼,脸色难看。

于保国转身对于小飞喝道:“兔崽子,口无遮拦,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还不赶紧向五爷赔礼道歉。”

于小飞看到于保国弯腰道歉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倔强道:“我可以给谷家道歉,但我不想你再对他们低声下气了。没必要,我们能做到!”

“你……你闭嘴……”于保国气得都要晕过去了。

谷五爷怒极而笑,眼中满是怒火:“好哇,好一个于家……我们对你们客气,你们反倒瞧不起我们。”

“五爷……”于保国急忙叫道。

谷五爷怒声打断他:“别叫我五爷,承受不起。阿正,去把家里的捆神锁拿出来。”

捆神之锁

“捆神锁!”一听这名字,于保国的脸色都变了。

谷家的捆神锁在老荣行威名赫赫,也是谷家的金字招牌。贼王谷家有两套绝活儿,一是刀片功,二是脱困术。老荣做活儿一旦被抓,脱困术就能派上用场。

谷家不是卖锁的,而是解锁的,但捆神锁却是谷家设计的。都说久病成良医,哪有比贼更懂贼的啊?所以,江湖上那些厉害的老荣,设计的锁链比老柴设计的还要好。

捆神锁有指锁、手铐、脚铐、膝铐、颈铐、肩铐,一共六种铐锁,加上特制的铁链,从人身上的各个关节穿过,一旦被捆就挣脱不了。之所以叫捆神锁,就是因为谷家这套锁铐,连神仙都没有办法挣脱。

民国时期,老荣行有位很出名的西北锁王,据说没有什么锁是他一捅捅不开的,所以人送外号“江一捅”。他的脱困术也相当了得,被老柴抓了好几次,有一次整个人都被捆上锁在了牢里,都被他逃了出去。

有一年的贼王大会,谷家拿出了家传的捆神锁来考验众人,那些自诩高手的老荣纷纷败下阵来,最后,江一捅出手了。可是这个江湖闻名的西北锁王,面对谷家的捆神锁,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还是老谷爷谷一刀出手演示了一番,用上了谷家家传的脱困术,才顺利解开了捆神锁。

至此,谷家脱困术声名大噪,成为了老荣行第一脱困术。几十年前,谷家四爷被抓以后不甘心坐一辈子牢,便用脱困术逃了出来。虽然最后在混乱中被打死,但也说明谷家脱困术着实不凡。

直到现在,能解谷家捆神锁的,也只有谷家家传的脱困术。

此时此刻,一听谷家要拿捆神锁,于保国脸都白了。捆神锁一出,就算他爷爷于黑在世,也照样解不开啊。

于小婷几人没听说过捆神锁的厉害,但是看到于保国的神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罗四两和卢光耀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凝重的目光。

“五爷,”于保国恳求道,“我们真没有看不起谷家的意思,请您高抬贵手啊,保国求您了。”

谷五爷沉着脸,扭过头去。于保国咬了咬牙,转身过去,直接给了于小飞一个嘴巴子,喝道:“畜生,跪下!”

于小飞一脸震惊,捂着脸问道:“为什么啊?”

于保国颤抖着手,指着儿子喝道:“你知道你惹了多大事吗?还不跪下向五爷道歉!”

于小飞不解地看着父亲。从小到大,每次他做错了事情,父亲都不会留情,可是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啊!

于保国也心疼儿子,可为了于家,为了于家几代人的努力,也为了于家的世代子孙,他不得不如此。

谷五爷喝道:“够了,不必惺惺作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一关,你们非过不可。”

于保国倒退两步,面色一阵阵发白:“五爷,一定要如此吗?”

“我也不想如此,可现在不得不如此。”谷五爷也没有让步。

于保国脸色渐渐肃然,他可不是个老好人。该屈的时候他能低头求人,该狠的时候,他也不乏胆气。他冷冷道:“谷家隐瞒身份躲在这小小的县城,恐怕也是为了躲避新跳上板的老荣吧?”

谷五爷豁然转头,盯着于保国:“你敢威胁我?你别忘了,你们于家躲起来是为了什么?”

于保国冷喝道:“是你逼我鱼死网破。”

谷五爷脸上闪过忌惮之色。此次跟于家比试,他把家里孩子赶得远远的,就是怕跟老荣行牵扯上。跟于家一样,他们也躲藏了多年,并不想惹是生非。

罗四两看到这里,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卢光耀看着两人,终于出声了:“都别耍狠了,谁都不想惹事,那就谁都别惹事。既然选择了挑战,自然是一方出题,一方答题。能完成最好,做不到也怪不了别人。”

于保国皱眉看过来,他知道卢光耀曾经去老荣行各家学过手艺,但他不是亲历者,也不知道卢光耀有没有学过谷家的脱困术,更不知道他的小徒弟会不会这一手。

脱困术首要的一点就是缩骨功。这门功夫太难了,也太苦了,还会让自己染上一身的关节病。现在大家条件都好了,谁愿意学这个啊?

于保国看着卢光耀,面露询问之色,卢光耀却并不答他。

此时,谷正拖着一个大箱子出来了,他吃力地把箱子拖到院子中间,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堆乌黑的锁铐。他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摆在了院子里。

随着他越拿越多,于家众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没想到所谓的捆神锁居然有这么多东西,这要是放在人身上,别说解锁了,连动都动不了吧?

于小飞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犯下的大错。于小婷的脸色也很难看,她咬唇看着罗四两,神色凝重又含着一丝希冀。

于保国呼吸非常沉重,在场的于家人里面,只有他对捆神锁最为了解。正因为了解,才知道它可怕。

“五爷。”于小飞一声悲呼,双腿一软就要跪下,于保国却一把将他拽住。

“爸……我错了。”于小飞眼泪哗哗而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毁了于家好几代人的心血。

于保国颤抖着唇,沉声道:“别哭了,于家人的眼泪没那么不值钱。以后……要懂事。”

捆神锁号称能捆住神仙,于家人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开的。现在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请来的外援。谷五爷面容紧绷,他也不想如此,可他没的选。

于保国看着罗四两,拱手道:“小兄弟,这次可就全仰仗你了。”

罗四两没有立即答应,反而看向了卢光耀。卢光耀的目光却没什么波澜,只是问罗四两:“有把握吗?”

罗四两眉头稍皱,扫了一眼期待又忐忑的于家众人,忽然低头一叹,道:“捆神锁的大名我也听过,这不是一般人解得开的啊。”

闻言,于保国神色黯淡了许多。他心里明白,他们不可能解开捆神锁,只是他还心存侥幸,现在听了罗四两的回答,他才认了命。功败垂成啊,九龙堂会又岂是凡人能完成的?于保国顿时心灰意冷。

罗四两又开口了,这次是对着于小婷:“哎,我要是解锁了,咱俩的事情一笔勾销怎么样?”

一听这话,原本还一脸沮丧的于小婷,瞬间脸红到耳朵根,板着脸说道:“哼,你解得开再说吧。”

罗四两大笑起来,然后上前两步,对谷正说道:“来吧,上家伙。”

谷五爷示意谷正拿锁铐过来,罗四两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关节,热身完毕之后,才让谷正给他锁上。指锁、手铐、脚铐、膝铐、颈铐、肩铐,一一锁了上去,最后还用锁链把可以活动的关节都绑上了。

看着谷正的一系列动作,于家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都把人捆得一动不能动了,还怎么解啊?于小飞更是脸色发白,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刮子,心中悔恨不已。

尽管于小婷对罗四两有滔天的怨气,此刻,她也不得不默默祈祷罗四两能够成功。

捆神锁不只解开麻烦,连上锁也不简单。光给罗四两上锁,谷正都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全部弄完了之后,谷正又检查了一番,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退到一旁。

此时的罗四两已经被绑成一团扔在地上,各个关节都被绑住,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于保国实在忍不住了,凑到卢光耀身边,问道:“卢叔,他可以吗?”

卢光耀脸色微沉:“不知道,看运气吧。”

这话一出,于保国心中就有底了,看来卢光耀当年确实偷学到了谷家的脱困术,而且也传给了这孩子,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学得怎么样。但不管怎么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被锁住的罗四两此时若想打开锁铐,一种是撬锁,另一种是挣脱。

撬锁可以用暴力,也可以用技巧。现在看来,暴力肯定不行,只能用技巧开锁。只是,手铐和指铐限制了罗四两的手法;颈铐和肩铐又限制了他脖颈的动作,用嘴开锁也很难实现;脚铐和膝铐则限制了罗四两的下半身,他也不能用脚指头夹着铁丝开锁。

撬锁看来行不通,只能靠挣脱。这是精心打造的铁锁,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把它挣开,唯一的办法就是缩小自己,让锁铐自然掉落。所以,解捆神锁的第一点,就是要有一身极好的缩骨功。

罗四两长吐一口气,眸中透出坚毅之色。接下来,他肩部微微颤动,一点点往里缩,原本锁得很紧的肩铐终于露出了空隙。罗四两闪过一丝痛苦,继续施力将两个肩膀的关节处收缩、交错,再用力往下一沉,沉重的肩铐在他的控制下开始缓慢地往下掉。

谷五爷眸中闪过异彩,赞道:“好俊的缩骨功啊。”

缩骨功练得比较多的,一般是三种人:老荣行的小绺、盗墓的土夫子,以及彩门的艺人。彩门中人,吴桥鬼手王的一身缩骨功,那是真正的出神入化。

罗家家传的缩骨功虽说比不上鬼手王,但也够瞧了!毕竟缩骨功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各家各户起点相同,就看个人能下多少功夫了。

罗四两把肩铐卸下之后,又用肩膀顶住颈铐。此时,他脖子上的颈铐就像矫正颈椎病的颈托一样,把整个脖子都箍住了,低头都低不了。只见他肩膀顶着颈铐,一上一下,一晃一动,颈铐撞到下巴上发出哐哧哐哧的声音。

于小飞看愣了,不明所以地问于保国:“这是在干吗?”颈铐这样肯定是撞不开的,于保国也不清楚罗四两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谷五爷心中却震惊不已。谷家捆神锁的厉害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年,锁王江一捅花了半个小时摸索才敢动手,他原以为这小子至少要摸索半天才能找到正确的步骤。但是,这小子的动作毫不犹豫,而且所有的程序都是对的,怎么可能?

在场众人,只有卢光耀的表情比较平静,但他心中也感慨不已。他又想起了当年,想起他孤身一人来谷家偷艺,使尽了坑蒙拐骗的法子才让谷家老二把脱困术教给了他。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却早已物是人非。

过了一会儿,大家总算看明白了,罗四两不是想撞开颈铐,而是借身体的震动,用肩铐把捆住他手肘的铁链撞掉。

这一番动作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从肩上脱落的肩铐,又捆住了罗四两的身体和手臂,罗四两想尽办法才把肘上的铁链砸开了一点,手肘终于能够弯曲了。他大松一口气,头上布满了汗水。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罗四两开始把双手往上弯。此时,肩铐已经滑落到他的肘部,手肘弯曲程度有限,手根本够不到嘴边。

罗四两咬了咬牙,把肘部关节卸了下来,双手顿时变得绵软无力,但手臂终于可以往前一些,离嘴巴的距离也不远了。他扭头对谷正道:“给我吧。”

谷正将一根两寸左右的铁丝放到了罗四两嘴里,解锁自然需要工具,否则的话,真是神仙也弄不开。

看到这里,徐小刀眸子一亮,激动道:“可以用嘴解开手铐了。”这话招来谷五爷轻蔑一笑。

于保国目光一凝,沉声道:“你看清楚了!”

徐小刀定睛一看,才发现手铐和指铐的钥匙插口都是朝外的,罗四两就算叼着铁丝,被铐住的手和手指也翻转不过来。徐小刀脸色一变,怎么这么难啊?

更让他惊讶的是,罗四两根本没想解开手铐。他叼着铁丝,把铁丝送到右手指缝间,然后开始控制着铁丝,寻找颈铐的钥匙插口。

“什么?他竟然要解颈铐?”

于家人皆是一惊,颈铐绑在脖子上,罗四两根本就看不见,这纯粹是盲解。而且罗四两的手肘关节已经被卸下来了,手臂的控制力降了大半,连做一些简单动作都很困难,怎么可能完成解锁这种精细活儿?

“唉……”谷五爷也是轻轻一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给他太多惊喜了,可这样是不可能解开捆神锁的。

与其说捆神锁只有谷家的脱困术能解开,不如说只有了解捆神锁的谷家人能够解开。因为这个锁是谷家设计的,只有他们才知道里面的门道,知道怎么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打开它。

颈铐这道锁不是随便一捅就能打开的,江一捅当年正是因为在颈铐上摸索太久,耗费了过多体力,才导致后面功败垂成。在肘部关节被卸开的情况下开锁,又能坚持多久呢?这个年轻人注定会失败。

谷五爷有些遗憾地看着罗四两,可这一看,他却愣住了!罗四两没有开锁,他把铁丝伸到嘴里用牙一咬,铁丝弯曲了起来。

于保国也是一愣:“勾头针,这个锁芯是叔侄锁?”

罗四两却没有停下,他在铁丝头部又咬出了一个弧度,这样一来,这根铁丝就有两个弯曲的弧度了。

“双环叔侄锁?”于保国震惊地看着谷五爷,这考验的难度也太大了吧?

双环叔侄锁不难解,但是难以发现。正常情况下,用手和眼去感触,倒是能分辨出来,但罗四两现在眼睛看不见,手指又被铐住,手肘关节还被卸下来了,上哪儿知道这是双环叔侄锁啊?难怪当年锁王江一捅都失败了。

谷五爷心中的震惊可不比于保国少。这孩子是谁?怎么可能这么清楚捆神锁的门道?

双环叔侄锁确实不难解,但那是在双手自由的情况下。罗四两现在关节卸下,手指被锁,只能指缝夹着铁丝盲解,再简单的锁也变难了。

十来分钟过去,罗四两全身都快湿透了,脸色也变得惨白。终于,“咔”的一声,颈铐解开了。他大松一口气,晃了晃肩膀把颈铐甩下去,神色间顿时轻松不少。接着,罗四两又用指缝夹着铁丝凑到嘴里,用牙齿把铁丝捋直了,然后在铁丝头部绕了一个小圈。

于保国此时已经不再震惊了,无奈道:“仙人指路锁。”这个锁的难度绝不输双环叔侄锁,难怪鼎鼎大名的锁王江一捅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

谷五爷此时却心如明镜,这小子不可能运气这么好,他一定知道捆神锁的构造。他到底是谁?

罗四两用嘴咬着铁丝,在中间折出一个弯曲弧度出来,然后叼着铁丝尾巴,用舌头顶着铁丝末梢,去感受锁内部的构造。他练过嘴功,也练过传统戏法九龙下海,嘴巴比谁都灵活,解锁自然不在话下。

“爸,他能解开吧?”于小飞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于保国心中大定,但也不敢太肯定,只道:“应该可以吧?”

“呵……”谷五爷不屑地笑了笑,“你以为捆神锁是这么容易打开的吗?”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话似的,只听得“咔”的一声,锁开了。

于家人都看了过来,谷五爷却神色不变:“锁是开了,但是铐没开呢!锁跟铐是分开的。实话告诉你们,当年锁王江一捅就是栽在这上面的,他开了锁,但却无法开铐……”

“哐!”一阵铁铐撞击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罗四两正在举起手部撞向膝铐,锁眼撞在膝铐上,仅仅两下,手铐就开了。

“怎么可能?”谷五爷惊骇地站起身来,眸光微动。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豁然转头,盯着卢光耀,失声惊问:“你到底是谁?”

无双圣手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谷五爷怎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谷五爷喃声自语,仿佛失了魂魄:“不可能,不可能……只有谷家人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不可能。除非……”

谷五爷再度抬头,看着卢光耀。此时,卢光耀那干瘦的脸庞跟他脑海中虚无缥缈的形象终于重合到了一起,他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你是无双圣手卢光耀?”

谷正一脸纳闷,卢光耀是谁啊?于家兄妹却疑惑不已,这老头儿不是沧州的王荣耀吗,怎么变成卢光耀了?

谷五爷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干瘦的老人。他没见过卢光耀,只是听家里长辈提起过,所以脑子里有一个粗浅印象。

捆神锁的窍门只有谷家人知道,捆神锁也只有谷家的脱困术能解,但这套脱困术已经失传了。除了谷家人,能解开捆神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卑鄙无耻的无双圣手卢光耀。

谷五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现在的谷家早就不是当年的谷家了,就算知道对方是卢光耀,又能如何?谷五爷暗自责怪自己的不冷静,如果对方心存不善,麻烦的反而是他们。

此时,在众人的目光中,卢光耀却一脸纳闷:“卢光耀,谁是卢光耀?老夫沧州王荣耀。”说着,还一本正经地问谷五爷,“为什么你会以为老夫是卢光耀?”

谷五爷一愣,答道:“因为捆神锁,除了谷家人以外,就只有卢光耀能打开,是他偷学了我们家的技艺。”

卢光耀恍然大悟,继而大怒:“原来那人叫卢光耀啊,好贼子!明明跟我说这脱困术是他家秘传,用家传换家传。畜生!竟是用别人家的东西来换我王家八极,好一个畜生!别让我再见到他,不然非把他毙在我掌下不可。”

看到眼前这个老人面红脖子粗的样子,谷五爷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一旁的于保国和徐小刀,面上的表情随着卢光耀的胡说八道变幻了无数次,此时嘴角仍然抽搐不止。就连深知卢光耀秉性的罗四两,也觉得这番话的无耻超出了他的想象。老家伙是真狠啊,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众人依旧沉浸在惊讶的情绪中,罗四两却已经顺利解开了最关键的手部锁铐。双手终于得到了解放,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其他的锁铐全卸下来了。罗四两揉了揉有些吃痛的关节,神色虽然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能解开捆神锁,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成就。

谷五爷看了看罗四两,转身对于保国道:“恭喜你们。”

于保国这才注意到已经完成任务的罗四两,顿时心中大喜。

成了,真的成了,终于成了!他们于家几代人的心愿啊,终于在他的手上实现了,于保国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他看这天也蓝,他看这水也绿,整个人仿佛重生了。他微微合上了眼,脸上噙着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于家的几个孩子却很难体会于保国的心境。

于保国闭上眼睛去感受这股子美妙的感觉,他因为长得胖,向来被称作“笑佛爷”,现在笑起来更像一尊佛了。许久之后,于保国缓缓睁眼,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对谷五爷抱拳拱手道:“多谢。”

谷五爷微微颔首,眸子中多了许多羡慕之情,说:“拿来吧。”

于保国赶紧从包中拿出一份文书,送到谷五爷面前。文书上写的字很简单,只有三句话:“自今日起,于家完成九龙堂会,金盆洗手,彻底退出老荣行,贼王世家共同见证。从即日起,于家与老荣行再无瓜葛,任何知情人不得透露于家,任何事不得牵连于家,只当老荣行从未出现过此家族。如有违反,世家共诛之。”这些话下面,还有数个签字和手印,签字旁边印上了各家族的家徽。

谷五爷让谷正去里屋取出一个盒子来,他签字、按手印,然后把谷家家徽印了上去。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于保国彻底松了口气,再次向谷五爷道谢:“多谢。”说罢,收起这张纸珍之又珍、重之又重地收藏好。于保国又对着卢光耀和罗四两深鞠一躬,诚恳道:“多谢二位,二位日后若有所差遣,我于家定然全力以赴。”

卢光耀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罗四两却对于小婷挑了挑眉,惹得于小婷面颊通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到这一幕,心神放松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天色渐晚,谷五爷看了看时间,让谷正赶紧把地上的捆神锁收拾一下,又对于保国等人道:“挑战已经完成了,你们就赶紧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于保国点了点头,收敛了脸上的兴奋之情,对谷五爷道:“五爷,犬子无礼,还请不要见怪。”

谷五爷摇了摇手:“算了,我自当你们从未来过,这世上也从未有过津门于家。”

于保国抱拳拱手,郑重道:“告辞。”

谷五爷站在原地,看着于家人离去的背影,神色中满是落寞和愁苦:“于家是真的脱离苦海了,可我们呢……”

离开谷家之后,于保国找了县城里最大的酒店,要了一个最大的包厢,摆上了满满一桌子酒菜。

于家几代人的心愿终于完成了,以后于家可以光明正大走在阳光底下,于保国感觉心中的担子终于卸了下来。一入江湖,事不由人。江湖越老,地位越高,越身不由己,甚至祸及子孙。他们于家能这样顺利退出,真是福报深厚了。

于保国很开心,卢光耀的情绪却有些低落。若是平日里的于保国,定然能发现卢光耀的不对,可今日于保国太过兴奋了,又喝多了酒,倒是没发现卢光耀的异常。罗四两这几个晚辈也都是各吃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卢光耀的心不在焉。

菜吃过半,卢光耀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于保国赶紧起身问道:“您去哪儿?”卢光耀没有回头,抬起手臂摇了摇,就出门了。

饭桌上顿时一静,众人被卢光耀突然的举动搞得不明所以,皆是面面相觑。罗四两放下啃到一半的鸡爪子,看着卢光耀的背影有些出神。

于保国问罗四两:“小兄弟,老爷子这是……”

罗四两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可能是有些感怀吧,让他一个人静一静,这种时候他肯定不想被人打扰。”众人再动筷子,却突然觉得这满桌酒席都有些没滋没味。

罗四两没吃几口,就找了个借口出了包间。

这家酒店建在小河边上,站在走廊上正好能看见小河。湘西地处山区,地势落差也大,河流也比较急,从远处看看这奔腾的河流,还真有几分看头。

卢光耀却不在走廊。他在店门口,看着远处的河水思绪万千,也感慨万千。这两日见了于家人,又见了谷家人,他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个被仇恨填满了胸腔的倔强男孩,在漫天飞雪中,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一步一步走着,稚嫩的脸庞被寒风刮出数道裂痕,他却恍若未觉。那孩子在雪地里孤零零地走着,就像暴虐的幼狼,虽然稚嫩,虽然体弱,意志却比任何一只头狼都要强大。天地孤零,只有他一人迎风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都模糊了,只剩身体的本能还在驱动着他。最后他敲响了一道门,门开了,他颤抖着报上来历,然后就晕了过去。

这个孩子就是卢光耀,这道门就是于家的门。

于家收留了他。那些年里,卢光耀带着滔天的仇恨和无尽的愤怒在老荣行苦心学艺,妄图学了本事之后再去复仇。那真是一段疯狂的岁月,哪怕是几十年后的卢光耀,都不免为自己当初的疯狂暗暗心惊。

今日之事,也激起了他曾经的回忆。于家完成了九龙堂会,可以退出老荣行了,他们世代的心愿终于要完成了。他为于家高兴,可是也不由得想到自己。自己坚持了大半生的心愿,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他有生之年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头发花白的卢光耀静静看着河水,皱着眉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过了许久,如同雕塑一般的卢光耀才动了一下,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容也恢复了一些生气。

卢光耀搓了搓脸庞,看着鬼马张家族的方向,又扭头看了看酒店。一切都还有希望,不是吗?卢光耀重新振奋了精神,就在这时,传呼机忽然“嗡嗡”抖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神色一变,赶紧借用酒店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他回来了,就在吴州市里。”

听到电话那头的这句话,卢光耀眸中的锐利之色渐渐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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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相超帅超美手段超渣的高手在每单高浓度高难度的人间蒸发案里都需要知己知彼的起底和辣手摧花摧渣的高水平职业专业操守。这是一个末世里末路的时代。不是男死就是女亡。在男权与女权争霸的世界里,鹿死谁手,爱情已经是一种蜕变成杀人的武器。谁的心较软谁就会被推进焚化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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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无忧一介富家贵子,父慈子孝,乐而无忧,奈何平淡乐土终是抵不过命运轮转!身世、玄功、异宝,若是命运之手非要推我步步前行,且看我血雨腥风,将命途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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