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猜测分析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到了亥时初,才互相扶着摇摇晃晃下了楼,家中都派了人来接,各自上车冒雨离去,阿川本待上陆遥的车,路边阴暗中一人喊道“少爷!阿川少爷!”
阿川回头一看,笑道“阿利,你怎么来了?”
阿利戴着斗笠,牵着一辆马车站在雨中,“老爷说家里有事喊你回去,我去陆府找你,他们说你在这了,我就来这等你了!”
陆遥在车中听见,便道“那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就派人来府上通知我!”
“哎!”阿川冒雨下了车,上了阿利赶来的马车,阿利一甩鞭子,马车向回走去
夜色昏暗,街道两边偶尔有几家点起灯笼,为夜行的人照亮方向,阿川在车内摸到一件薄棉斗蓬,便披在了身上,挑帘向外看,见阿利身形瘦小,在雨中牵马前行,忙喊他“阿利!”
阿利拉住马,回头看他“少爷,什么事?”
阿川道“外面冷,你上车来,坐在帘子里赶车!”
阿利犹豫道“这...”
阿川笑道“上来吧!正好陪我说说话!”
路边昏暗的灯光照在阿川纯朴帅气的脸上,仿佛照亮了一片天空,阿利点点头,上车侧身坐进了帘子里,拉紧缰绳“驾!”马车慢慢走在潮湿的街道上
阿川靠着车蓬“阿利,你多大了?”
“十七了!”
“比我小一岁,你父母呢?”
“不知道,我是个弃婴!从小被乞丐养大的!”
“那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乞丐里的人,每个地方的乞丐都有自己的地盘,抢地盘的时候就会地打架,时间长了都会点拳脚了,算不上功夫!”
阿川笑道“那你的拳脚算不错的了,是不是有很大的地盘?”
阿利摇头“我从来不抢这些,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
“那你喜欢咱家吗?”
阿利点头“喜欢,老爷夫人待人和气,伙计哥哥们待我也好,有好吃的就留给我,总怕我吃不饱!夫人还给我做衣服,我现在这身衣服就是夫人做的呢!可暖和了!”
阿川看着阿利清秀的侧颜,不由地问他“那你就一直留在咱家好不好?”
阿利一怔“一直留下?”
“是啊!你说咱家人好,又能吃饱饭,留下多好!”
阿利想了想道“我从小到处飘泊,散漫惯了,若让我留在一个地方,我可能会不习惯!”
阿川忙道“也不会总在京城的,咱家原来在西北,等运货的时候,你可以跟着一起去,到西北看看!”
阿利回头看他“听说西北很冷,那里好吗?”
阿川坐直了身子急道“那里是很冷,可是那是冬天的时候,到了夏天的时候,大河解了冻,就可以下河游泳,摸鱼!河边都是树林,里面野鹿,獐子,野猪,什么都有,要是碰到了野兔子,只要吓唬它一下,它一害怕就逃跑,弄不好就撞树上了,连箭都省了,拎起来就回家了!”
阿利诧异“这西北兔子也太傻了吧!”
阿川笑道“还有呢!西北的女人都会酿酒,到了秋天,高梁熟了,家家户户都酿酒,到了过年的时候,就都拿出来,比比看谁家的酒香,谁家的酒烈!我娘就酿得极好,是真正的烧刀子!喝了,就象一把烧红的刀子划过喉咙,进了胃火烧火燎的!痛快!”
阿利微笑的看了他一眼“怪不得你的酒量这么好呢!”
阿川笑着挠挠头“我小时候最爱的就是放羊,只要一放羊,就可以把羊赶到草场去,我往草垛上一躺大半天,让阳光照得身上暖暖的,啥也不做!闭上眼听着风吹过半人高的草场,就象海浪一样的声音!”
阿利笑起来“你见过海吗?”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海浪是什么样的声音?”
“嘿嘿,我是听教书先生说的,他说西北的草场能发出波涛的声音!”
阿利笑着点点头“好吧,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跟着你们去西北看看!”
“一言为定!”阿川一拍他肩膀
“嗯!一言为定!”
夜雨缠绵,小街清冷,总会有人心,温暖衷肠...
秀城带着一身的酒气和寒气挑帘进了内室,孟适然只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榻上就着桌上温暖的烛光,仔细看着一封信,脸上微微的笑着,一瞬间,秀城只觉得心里的寒气都散了!
“回来啦!”孟适然抬头,放下信,帮他脱下潮湿的外衣
“嗯,看什么了?”
“小五又来信了!”
“他现在到哪了?”
“景德镇!”
“这小子,跑的还挺快的!前几天还说在昆明了,这两天又跑远了!”
“可不!你先洗个热水澡,一会再看信!”
“好!”
秀城坐进浴桶,往脸上撩了撩热水,身上的寒气随着热气的蒸腾慢慢散尽...
小五走后的一个月,寄来了第一封信,说他已经到了山东,那里的大饼卷大葱非常好吃,大葱一点也不辣,又脆又嫩,跟黄瓜似的,蘸着豆酱吃很香!
半个月后,到了山东的海边,吃了好多螃蟹鱼虾,没想到出疹子了,痒又不敢挠,怕留疤,只好又往内陆走!
过了几天,说到了西安,登了大雁塔,拜了法门寺,想爬华山却让带来的人阻止了,怕他上的去下不来!最后迷上了这里的胡辣汤,每天早上必须喝一碗!决定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结果一打听,原来洛阳不在西安,西安没有牡丹只有槐花和石榴!而且牡丹开花得四五月份了!气愤之下,毅然离开!听说昆明四季常青,花开不败,决定去那里...
三月底,赶到了昆明,终于见到了万紫千红花如海!乐得找个小湖边,租了一间小木屋,住下来,朝看日升,晚看日落,过得逍遥自在!还说有一个清晨,自己在湖边坐在竹椅上发呆,对面湖边来了一队昆曲班子,小戏子们隔湖练嗓子唱曲,咿咿呀呀的,弄得自己一时技痒,回屋找了一条白床单往头上一披,跑到湖边一棵歪脖子大树下,连舞带唱的,来了一段牡丹亭,结果好久没开嗓,这一唱竟十分舒爽,声音越来越高,婉婉转转,借着水音传遍了湖面!直唱得百鸟静音,花落无声!那湖边的人听到后纷纷围湖寻找,“是谁家的娘子唱得如同仙曲一般!”他自己却乐哈哈的,捋着留了两寸长的胡子附和道“是啊,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秀城笑着摇摇头,起身接过徐力递过来的手巾,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快步走进内室,钻进了被窝里!
孟适然正靠着枕头上看第三遍信,见他钻进来,忙给他掖好被角,“冷不冷?”
秀城平躺着任她照顾自己,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信上说什么了!”
“说到景德镇了,想看看白如玉的瓷瓶是怎么烧出来的,还说想把自己的画像画上去,烧个美人瓶出来!”孟适然一手支着头,笑靥如花!
“那是画男像还是女像呢?”
“你算问对了!他自己也纠结呢,画男像呢肯定没女像好看,画女像又舍不得刮胡子,好不容易留到两寸长了,心疼呢!哈哈...”孟适然笑了出来!
“还说了什么?”秀城也乐不可支
“还说想继续往南走,去看看苏杭,浙江,还有太湖,想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真的?”秀城一下来了精神,翻过身和她脸对脸“太湖可美了!八百里太湖,烟波浩淼,鸥鸟飞翔,自古云:湖不深而辽阔,山不高而清秀!湖中小岛星罗棋布,水上渔家扬帆撒网,景色甚是怡人!”一脸的神往!
孟适然看着他“你的家乡这么美,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秀城苦笑道“就是因为太美,才不敢提起,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小时候和朋友们在湖中划船!现在人在京城,远隔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能回去看看呢?”
孟适然抚上他的肩膀,柔声道“等咱们老了吧,你告老还乡的时候,我陪你回去,落叶归根!”
“好啊!”秀城坐起来,拉着她的手“等咱们老了,不让孩子们当官,跟着咱们一起回太湖去,在湖边盖房子,买田地,建农庄!白天撒网,种田,晚上咱们抱着孙子乐呵!”
孟适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着他的鼻尖“儿子还不知道在哪了,就想着抱孙子了!”
秀城邪邪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儿子嘛,想有,肯定就能有!”呵气在孟适然的耳边痒痒的,直说得她羞红了脸!
一回身挥灭烛火,放下了帷帐...
夜已深沉,有人三更暖,有人五更寒!
自罗青事发,董方已连续七八个时辰没有休息,处理好府内事务后又连夜赶回兵部大牢,此时坐在牢内一间屋内,一手支在桌上,闭目养神,等待消息。
宋副使走进屋里,“大人!”
董方抬头坐好“嗯,怎么样了?”
“都拷问过了,没人注意到罗青歇的那间屋子里有什么异常!”
“用刑了?”
“都用了!”
“再给老鸨和伙计上大刑!”
“是!”宋副使快步走出去,不一会,一阵阵的惨叫声,传满了大牢,令人毛骨悚然!
董方揉揉太阳穴,如果还问不出来什么,就只能找大理寺要那个妓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