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鬼”没蹦跶多久,被整理衣柜的何代娣给发现了。
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
...她就是为了让我惹毛我爹,才迟迟假装没找到。
代娣找到“唱戏鬼”的前夕,爹也一直在找收音机。那时他鼻孔扩张,眼神可怕,已经压抑不了脾气地冲我大喊,收音机在哪儿?!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不交出来,别想躲过鸡毛掸子!你以为老子跟你闹着玩儿吗?!
我傲气保持倔强,捂住耳朵直直与他对视,又斜头歪眼说,不知道!
下场则是我“碰断”了鸡毛掸子,父亲还将断的藤条捡起来往我身上狠狠地“蹭”,我“礼尚往来”同它无畏交手,落下满手红痕,最终泪流。
代娣在这场暴力中确实无私奉献了一点阻拦,她手无缚鸡之力,拖不住暴走的父亲。我与鸡毛掸子及代表人三败俱伤,一是鸡毛掸子真身虚无,断成两截;二是我微微肌肤伤痛,不足挂齿;三是父亲深中内伤,心脏抽痛。
事后,那对母女先贴心宽慰了我爹,再顺手给鸡毛掸子收了尸,才马后炮来替我上药,又腻腻歪歪说些我不爱听的话,这使我愈发厌烦她们。
按她们做事的顺序来看,我挨打痛哭,她们心中多半拍手称快。所以挨打的时候,我坚持不掉泪,却没有忍到最后疼痛似火烧身的那一瞬。
我闷头趴在床上,稚气未脱地叹息,失策,失策啊。
这一次收音机藏错了地方失算如何?左右我折腾到了她们,我往后也是一样边折腾边失策...
比如等代娣给我梳好头发,我才开始捣乱,恶狠狠把橡皮筋从头发上扯下,烦躁搓乱稀少的发丝,顶着鸡窝头就出门了。我也不吃她做的早,但是会把牛奶带走,不给青子机会喝。
我还对代娣特意说,外面的妈妈会给我梳头,她的确忧心过外面的妈妈是谁。直到后来,班主任见我每天以乱糟糟的面貌去学校,忍无可忍上门批评我爹和代娣,我的离间计就此被揭穿。
我怕班主任胜过爹,可是班主任并没有过于严厉的批评我,她只是握着我的小肩膀,耐心给我讲了好多道理话。她说一句,我就低头嗯一声,只在嘴上敷衍应承她。她又不是我,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讲一连串大道理。
我把自己头发弄乱的事,也成为了青子的笑料,我那么做的时候,她悠闲自在地喝稀饭,瞄我一眼就老成摇头笑笑。
我上前质问她笑什么,她告诉我,气喘吁吁将自己头发搞乱,只气到了自己,只让自己不整洁,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会气到我妈。
白痴!我毁坏了你妈的成果!
我的话使她更发笑,她也不和我拌嘴,顺从地说,放心,我妈妈和我会很难过的,你继续吧。
这样,反倒使我心里憋了一口闷气。
下次她们看电视的时候,我放下写作业的铅笔,跑到最前面抱住小小的台式电视机。我带着一点炫耀,一点鄙夷说,这是我妈妈买的电视机,很贵很贵的,听说你们以前住的地方是破院子,肯定也厚脸皮的天天去蹭别家电视看,我们家和破院儿不一样,不给蹭,我妈走了,这就是我的,休想看。
代娣搓着围裙从沙发上起来,她从不争辩,和气笑一笑说,好,你的就是你的,得经过你同意才能看,你不给看,那我们就不看,我去做饭了。
喜欢看电视的青子忍不住抗议。是叔叔的工资买的,又不是...。
话说到一半,她的小嘴儿就被代娣捂住了,“青子!不许多说,她是妹妹,要让着点...。”
代娣的话同时惹了我们的不满。
“谁是她妹妹了!我没有姐姐!没有姐姐!没有!没有!”我不停地大声说没有。
“妈!明明不对的是她。”青子眼神委屈地望着被我身体遮住的电视机,巴不得看。平时她再怎么故作小大人,遇到喜欢的东西,照样跟一般孩子一样会闹。
“没有什么?”买菜回来的爹只听到了我的大嗓门,我一下噤了声,仍旧抱紧了电视机。
不用人解释,他看到我的举动也就对事件一目了然,不管他如何扯我骂我,我都死死抱着电视机不放。青子反倒退步说,她不喜欢看电视,影响学习。
爹骂我一声倔驴,也懒得拉我了,我保持抱电视机的姿势也怪累,又见他们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总要看我一眼笑一下,我就自动松手去休息了。
等他们不注意,我将遥控器藏到了放电视的木柜底下,手伸进去一下,就粘满了灰尘和小毛绒。
吃了晚饭,爹在厨房帮着代娣一起黏黏糊糊地洗碗。我苦恼地算数学,一旁的青子合上手上的书挪过来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计较吗?我是小孩也会闹别扭,但是我很快就会想明白的,我不想这个新家总因为小孩子的小事气氛不好,更不想让叔叔为难,我会替我妈着想的,你也该为你爹着想。
小孩子不能因为是小孩子,而无理取闹。
青子说完那些话,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橡皮擦直接往她眼睛上狠狠一砸。我警告她,在我对你们好言相劝的时候,赶早离开我家。
她吃痛捂着左边的眼睛,咬牙嘲讽我。还会说成语呢?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要是真跟你打起来,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
她气呼呼走了。
但是第二天早晨,我一如既往没有吃代娣做得早饭时,青子一边把书包带往肩上提,一边跑来递给我饼干和牛奶,“西西,你忘了拿牛奶了,这个饼干是我昨天买的,没舍得吃,本来要给我妈吃的,我觉得你是妹妹,先给你吧。”
我微笑接过了牛奶和饼干后,猛一使劲儿掷到了地上,粗暴踩上去大跳,直至牛奶破壳四处飙、饼干屑也从袋子里挤了出来,我才自觉圆满而停下。“不好意思,我没有姐姐,说了多少遍了?厚脸皮!还有不要碰我的牛奶,就算我没有带也不要碰,被你碰过了我才不吃,我扔进垃圾桶也不给你吃,你的饼干我不稀罕!”
不给她说话的余地,我背好书包走人,疑惑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转头便瞧见,青子微微红了眼眶在呼啸的冷风中蹲着。她低头捡起破了的牛奶盒,放在嘴上放举高,挤出剩余的一点牛奶喝了,也打开饼干袋把碎掉的饼干倒在手上吃。
我在她的前方弯腰作呕吐状,也尽情嘲笑她。果然是乞丐!羞羞羞,捡垃圾吃,见过厚脸皮,没见过捡人家扔在地上的吃,到学校别说认识我,丢脸!
她涨红了脸,擦了擦嘴巴,煞有介事地批评我。要说丢脸,浪费食物的人更可耻!难道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吗?
她虽如此说,却没有我光明正大的恶劣要自信,依旧红着脸坚持把剩余能吃的吃干净。
到了放学,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原来她给我的饼干已经先给过了代娣,是代娣推拒了,让她先给我。
我常常把她们往坏的一方面想,青子表达的是,代娣没舍得吃,也让给了我,我却理解成代娣不吃,所以才给我。
回到家我首先向代娣发了一通脾气,致使青子被骂,她也没有提我早上踩牛奶和饼干的事。
她不做告状那等事,无论受了多大委屈。所以她能被我承认的优点后来成了能钻的空子。
青子常常被我整得挨骂时,她终于忍不住出击了。某日放学回家,就见她的物件皆摆于我屋中,大脑空白过后...第一想法便是她要侵占我的屋子了。
人没赶走,反倒快落地生根,我顿时急得抱起青子的物什往房间门外扔,我扔一次,她就不慌不忙地捡回去一次。
她不嫌麻烦,不生气,还一脸笑眯眯的讨厌模样。
“没脸没皮!等我爸回来,看我怎么告状!给我滚出去,你是暂时住的客人!这几天住的够久了!赖在别人家不走,我报警了啊!”
她头一次敢跟我对着干,不惧怕我的威胁,一副充耳未闻的怡然样呆在我房间,如何拉也拉不走,同她们搬行李上门那一日极其相似。
我砸她的东西她也不在乎,她说,那些都是不值钱的货,衣服也砸不坏,坏了还可以再做,随我开心,毕竟住进我房间共处,她付出一点代价没关系。
我不知道她那日是搭错了哪根筋,软磨硬泡非要和我一个房间,就连我爹和代娣回来也没有偏帮我,后来爹还有一点偏向她们。他亲昵抱起青子走回主卧,笑呵呵地说,青子呀还是跟叔叔一个屋,我们三个每天晚上一起讲故事说说笑笑挺好的,你白白去她那里受气干嘛呀?她又不喜欢你。
青子先前还十分固执,忽然又转了态度,她搂着我爹和代娣的脖子,点点头说,嗯!我们三个在一起才好,感情越来越好了,吃睡一起,亏我还可怜西西一个人睡,不想她孤单,既然她不想有人陪,我还是和叔叔妈妈一起睡好了。
我听得急,一时傻乎乎地同意了青子搬到我房间来的事。夜晚睡觉前,我将小笛放在中间并且警告青子,要是敢压掉小笛一根绒毛,我挠死你!
她知道我不好惹,小身板几乎碾着床沿边儿侧睡,距离我很远。小笛说是放在床中间,实则放在三七分的位置,我以为给青子的位置已经够小了,不曾想她占得位置还能更小,也没有盖棉被。
她总能使我有气发不出。
我睁着眼睛盯天花板上的污渍,问她,“估计你也不喜欢我,干嘛要和我一个屋?明天你给我睡沙发去,我才是这个家的正主,你以为你妈是斑鸠啊?”
爷爷给我讲过斑鸠占巢,起因是讲屋檐下的燕子窝不能捣毁,否则会长癞子,我不知道什么是癞子,但隐约晓得不是好事儿。后来我追着他问一些鸟类的故事,才知道斑鸠占巢。
“你居然知道斑鸠?”青子以故作吃惊的态度来嘲讽我,她语气不卑不亢,“我要是睡沙发,叔百分之百心疼我,又会要我回他们房间睡,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你又一个人可怜兮兮的。”
我倒不信她可怜我才来和我一起睡,总觉得一种说不上来的怪意萦绕于心。
冬天夜里的冷,是水能冻成冰块的冷。但是青子不来我这儿争取盖暖被,她大约知道求我没用反而惹气,因而径自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外套,戴了一顶起球的黑丑小毡帽和一副毛线织成的手套,脚上似乎套了三四条袜子,浑身全副武装穿得委实厚实。
看着她臃肿的模样,我没靠空想,伸长了脚直接将她踹下床。她爬起来乐呵说,穿得厚还真是一点儿不疼。
真不是我故意踹她,大脑接收到她这话,刺激到了敏感的神经,马上又伸直腿自动踹了过去。
这一次腿没得逞,她捏住我的小腿认真说,井水不犯河水。
我能听她的?努力挣脱腿上的束缚,凶神恶煞嚷着要使连环踢,想踢就踢。
她一提要去睡主卧的事,我也跟着想去敲门,她们能厚颜无耻扒拉父亲睡,我就不能吗?可是她又装模作样返回屋里说,你走了,我就霸占你屋。
我一下子就陷入了较真的死循环里,我要是跟我爹在一起,她们就占了我的屋,我要是在屋里,就得忍受和青子一个房。
我渐渐坐在床边,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倒是睡了过去,睡得昏沉,隐约感受到有人给我盖棉被,我呢喃了一声妈,缩起来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