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八喜觉得我像一个提前绝经的可怜女孩儿。
无论她说什么,她觉得我好像把她当作了一条淡水鲫鱼,时时刻刻挑着刺。
对于她的评价,我反唇相讥,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更年期八婆脸,一天到晚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忘了更年期的另一突出特点,没承想,在操场上众多同学的情况下,八喜对我发了一通始料未及的火。她终于不再嗲声嗲气说话,扯着中气十足的嗓子算账,“罗西西!你以为你是谁啊?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从不考虑身边的朋友,你知道吗?我早就受够你了!跟你相处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真心把我当成朋友过?!你是不是忘了,以前你妈不做饭,我收留你去我家,给你那么多顿饭吃??你没钱用的时候,哪一次吃东西,不是我请你??你跟谁发生矛盾,我哪一次站到别人那边去了?你怎么对我的?胳膊肘往外拐不说,一天到晚对我挑刺,你上辈子吃鱼被刺卡死的啊?!”
“我操.你大爷!非更年期就别把这当成公园四处嚷嚷!真觉得自己活成了大妈啊?无药可救了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最气她将我们之间的问题放在光天化日下给旁人当作笑料,我握紧拳头尽量平静下来,淡淡然承认道:“对啊,我就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你喜欢就离我近点,你不喜欢、看不顺眼就离我远一点好了,我又没让你跟我做朋友,难道一直紧巴巴贴上来的不是你吗?这时候又不负责任说什么早就受够我了,这句话青子可以说,其他人也可以,然而我觉得由你说起来好像怪怪的,人与人之间相处最舒服的状态,你不用忍受我,我也不用忍受你,我也不是必须要有朋友,自己一个人处更好,顺其自然呗,你要走,随你的便。”
“呵呵,我也看不惯你那张大爷脸,天天拉着个脸给谁看,我又不是你爹。”八喜也擅长迁怒,她将手里的零食胡乱撕开洒得到处是,砸的砸,踩的踩,踢的踢,还有她脸上那两个扩张的猪鼻孔强烈呼吸着,人最终头也不回走了。
我干她大爷,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同我相处久了,将我肢体语言学得八分相似,我瞧她发气,怎像见着了活生生的自己。我速速学会无视他人的眼光,冲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喊:“老子就是大爷,你他妈第一天知道啊!”
她连钱也不放过,从裤兜里搜出零钱撕成碎片,刻意装潇洒地扔了。
她最后的意味,令我灰心冷笑。
我后来也是明白她的变化。没仔细注意从何时起,八喜开始了奇怪夸张的打扮,她总是把自己的小眼睛涂得乌黑,并且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的眼睛看,有时候我同她对视,她也会先移开眼睛。
我之前说,你不化妆要清爽一些,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舒服,单眼皮是东方女性的一类特色,何必遮掩,欲盖弥彰。
她却坚持说,烟熏妆显得眼睛大,看起来舒服的很显土,那样丑陋。她也疯狂减肥,光靠饿肚子不吃饭,从不锻炼,在她眼里竹竿一样扁平的身材才是完美身材。我却觉得她的婴儿肥是特色,肉嘟嘟的,可爱。
我后来也为长相烦恼时,青子曾说:你眼中的丑只是你眼中的丑,美是多元化的,审美单一的人其实不自信,目光短浅又缺少包容,她们大多急于否定自己或他人的外貌,变成潮流的木偶,迷失自我,不存思考。
八喜也明明主动要做我的小跟班,态度积极热情。我从未提过一字。是她好笑说,哥哥在学校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妹妹怎么能朴素呢?
人虽然还在我后面走,已不是从前的小尾巴朋友,自从上了中学,她常常太嘚瑟,我的嘚瑟只是虚荣方面,她的嘚瑟是由内到外真正对旁人嚣张,又于我马首是瞻。
我不全喜欢她这样,提出来说过,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打着大妹子和李东九的旗号,在年级上拉帮结派组了一个土得不行的姐妹花。她并收了几个同年级的女生做小妹,也收了一些新生,其中阿昕最和她能起幺蛾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晌午我和八喜吵架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遍布校园,姐妹花的人闻之色变。我刚一回教室,她们已苦苦等在班级里,我一来,纷纷围上来表示自己的忠心耿耿,必定站在我这边,自称是保皇党。
八喜成天瞎忙活,自己拉的人,一个也没留不住。
我险些笑出声,这什么劳什子姐妹花,我从未承认与参与过。她们一个个不可多得的厚颜,自作多情尽往丑脸上贴金,讲究义气,讲究门面,讲究正统,活生生一个邪教组织。
我作为东厂厂公他妹子,既与最大阻碍闹掰,当有义务替校长分忧,于是大义凛然、六亲不认将姐妹花移交给了厂公。
李东九先前曾以为这是我组的团伙,才睁只眼闭只眼。当他有所耳闻我和八喜的事,以及这强行塞到我与他名下作恶的姐妹花,于是乱棍打散了这一邪教组织,并威胁她们,再合起伙嘚瑟处分一个个跑不了。
我和李东九在走廊外谈笑风生,一副官僚做派。八喜叉腰气势汹汹路过,泼妇一样淬了他一口便激烈骂道,我呸!明成祖的狗!大走狗!忘了自己出身,打击起从前的老本行来!校奸!人人喊打,人人喊骂!我之前看上你,是被眼屎糊住了视线!
我同他只夸张拍墙笑,哈哈哈哈,笑得没完没了。他模仿的周星驰港式连环笑,十分奸佞,一脸邪气与霸气,毫不在意的在八喜面前笑得口水斜流,他用手背抹干净嘴后放裤腿上擦擦,再继续不断气地笑。
从头到尾我们只有一个字,哈。这样就硬生生将八喜气得抱头尖叫,美人鱼也没她叫声分贝高,她凭自己实力引来了教导主任,我们不诚服不行。难怪她妈整天逼她学音乐。
落到我们手里,她尚有一线生机,被上头的人注意,可不算我们不义了。
教导主任带人去办公室前,还同李东九打了个客气的官场招呼说,人我带走了啊,李同志,你继续做先锋打击不良风气。
李东九微微弯腰送人,好勒,您自便,我也才收拾完那几个小崽子。
听说八喜后来是哭着从办公室出来的,不知她是被灭绝师太骂哭的,还是被鞭子打哭的。
......
我以为放学终于要一个人独路了,李东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突然现身撞了撞我胳膊,学会她们的说辞揶揄道:“摄政王露出野心,跟你这女王闹翻了?”
我背好书包,理着怎么也不舒服的肩带,瘪瘪嘴,“她能闹个啥?越活越拎不清的人,我能怕她?我怕她我钻她妈裤.裆。”
他负手仰观天象,一副看破苍穹的模样,“你信不信那些余孽,私底下重新跟她勾结。”
书包的肩带始终理不平,我一发脾气将书包脱下来往路边的草丛里使劲儿一扔,也踢飞了路上的一块石子儿,“随便她勾搭,她勾搭猪勾搭狗,最后都是给自己造孽,你是没看见,那些什么姐妹的嘴脸,我要不是靠了你,你看她们怎么挤兑我。”
“是个明白人。”他深沉说了这一句,从草丛里捡起我的书包拍拍干净,很有耐心给我重新背上,边讲起了道理话,“遇到事,别光顾着发脾气,也想想自己不是。”
我提起他的过往,“那去年你头上挨了两口痰,你怎么暴跳如雷。”
他足足一噎,慢慢讲起两件事的性质不同,“这不一样,外界事件先不论,处朋友呢,是要包容,你我都是普通人,都有缺点,所以啊,贵在包容,她不好的地方呢,你不学就是,她肯定也有好的地方,取长补短嘛。”
我捂住耳朵,直言他唐僧念经。
等他闭了嘴,我渐渐松了手,也明白地说:“哪个朋友不吵架?气头上我什么也不想说,清心点成吗?”
他爽快地说,成。
我就知道,李东九和我一路不纯粹是为了宽慰我,朋友的话题一结束,他死性不改地提起了青子,并开出大条件向我这条精明的鱼抛诱饵。
如果我帮他追到徐知青,他不仅奖励我一个大红包,往后的好处数之不尽芸芸。
我如实将青子高三学习不谈恋爱的事告诉他。他执着说,现在他可以陪伴,不说其他。
还真没看出来他李东九是一个情种。
我又将青子之前的话转告给他,“她大致说,你要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毕竟要中考了,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应该为自己做打算,别想些有的没的。”
他当真中毒已深,一脸欣慰,聊以***地说,青子在关心他,真好。
我摇摇头,叹气。一叹起气来,我不禁失意一叹再叹,眉头皱得连九哥也看不过去了,他比喻我是一头八哥犬,像,十分像。
我心中腹诽,你爸还沙皮呢。
他护送我回家,还想上楼坐坐,我知他安得什么心,理性同他分析道:“人家青子高三了,晚自习回来很迟的,你干坐着等那么久,不尴尬呀?那么晚还在我们家干嘛?她回来也是做作业,不跟人胡搅蛮缠的,我现在怎么闹她,她都陌生脸,要不然就花钱消灾,拿点存的钱打发我,你又算老几,让看重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她,跟你浪费时间?”
他想想是那么回事,也不准备白等了。对我的态度反倒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热络亲切地问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他将家底拿出来博西大妹子一笑。
这招我早在谢良旌手上栽倒过一回了,所以一眼看穿。想起旧事,一时心中不快,又有和八喜吵架一事,简直是不快上加不快。我臭着个脸,一句话没和他说,转身冷冷走了。
等回过神来,想起给李东九甩了脸色,心中有些惶恐,担忧和他的关系也闹了别扭,一念起青子,我那不知名的底气又充足回来了。
只要他喜欢青子一日,我利用价值则无限。
自古以来,谁会想不开去得罪价值?
一番透彻的分析下来,顿时觉得自己风光无限好,李东九得将我当祖宗供着,姐妹花那些人看了,也只有巴结我的份儿。
我在床上抱着小笛中肯想了半天,尽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青子回来的时候,竟也听说了我和八喜吵架的事。她索性劝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趁这个机会以后不要跟八喜来往了,好好念书是正经的。
她说,不想将来我一事无成的时候,埋怨她和家里人不曾管我,任由不懂事的我堕落,而她到时也怕不能信誓旦旦保证,曾真心劝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