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浩渺无际,海天一色不能有,怒火咆哮的海洋,说她是个拿着菜刀的黑脸泼妇更合适。
为什么是黑脸?黑云压城城欲催,甲光什么的同样不能有,李靖等人还没那个道行。
海域小城正在遭遇灭顶之灾,东海熬广敲响聚龙战鼓,汇南海熬钦、西海熬闰、北海熬顺三兄弟,龙子如云雨水族如雨,一众大神布阵陈塘,不杀哪吒誓不罢休。
“李靖!快快交出哪吒,吾念在兄弟情义上已经多等半日,你还要如何!”熬广老龙携风带雨,大嗓门响彻古城。
陈塘关城头,李靖夫妇伏地不敢言声,乞怜对方能宽限些时间,一城百姓重担在肩,怎么能不煎熬?
“交出哪吒!交出哪吒!”
“交出哪吒!交出哪吒!”
黑云盖顶,乌云深处神声鼎沸,十多万水族摇旗呐喊,声势一时无两。
大雨滂沱,小城秘地人声鼎沸,百姓们擂鼓助威,好一个交出哪吒!
“轰……咔!”
“呜……嗡!”
一点火星直射成线,伴随着轰隆巨响,火光穿透阴云,照亮城头方圆之地,“哪吒在此!”随后而至。
他……来了!来赴死……
“逆子!累我一城为你受苦,真是家门不幸!”李靖眸光复杂难言,骂的软弱无力。
“呜……呜!”
殷氏哭哭啼啼搂住亲儿,碎念道:“你个死孩子!为娘怀胎三年受了多少委屈?养你七年哪曾亏待?”
“我怎么生了你!冤家惹祸精!”
“龙王老爷!求求你……”
“住口!住口!”
哪吒挣脱亲娘怀抱,火云升腾直往天上飞去。七年来的相处情景,眼花缭乱自小孩脑海流淌,他还记得母亲给他缝的小衣裳,做的许多好吃的,以及每一句“我儿……”“我儿……”。
“爹,娘,对不起……”
“我儿!”
哪吒不怪母亲和父亲,又能去怪谁呢?这是天命,死一次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粉嫩幼童说的铿锵有力,他单手怒指苍穹,呜咽道:“今日哪吒一死了结因果,老龙王可满意……”
“可……”
“轰隆!”
东海突发状况,千丈海啸自远方席卷,未涌多会儿倒在中央一处漩涡里,那道漩涡吞天噬地威能强绝,这是怎么了?
“不好!鸣金!”
熬广不理小城众人,变回人型发号施令,三海龙王赶紧拉住大哥,他们满脸为难之色,此际万万不能回去啊。
“大哥……”
“大哥!”
老龙王甩开众兄弟,游龙起势撤身而回,他跟那道海啸一样,没走多会就被堵了回来,外面有比漩涡更恐怖的人在等他。
“嘶……吼!哪吒!”
千丈神龙腾云探爪,熬广忿怒交加,恨不得亲手杀了小娃,即刻回家照看,爪到临头终于停住。
哪吒该死,但不能死在自己手里,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他唯有自杀。
“怎么不杀了?老泥鳅……哈哈!”
哪吒伸出脖子去碰龙爪,他进一寸熬广就退一寸,此种场面实在好笑,让灵珠子笑的肚子都疼。
小破孩心里门清,转世投胎为哪吒是天命所归,但他同样是灵珠子,娘娘座下童儿,哪个敢亲自动他?哪个敢!
“昂……”
熬广返身回到兄弟中间,咆哮道:“吾给你半息时间,如若不死,水淹陈塘!”
火云落地,李靖夫妻在城墙这头,哪吒落得却是那头,他知道李靖一直不喜欢自己,缘到尽时方恨短,就这样吧。
小孩耸着肩膀很孤单,他从来没有怕死,只是这一世活的短暂,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有些不甘罢了。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今日!我李哪吒……割骨还父……削肉还母……”
“李靖!我今后与你家再无相干!”
“呜……啊!”
惊雷闪闪,雨下的愈大愈急。
三尺血光飞溅,一条小胳膊啪嗒落地,小哪吒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软弱叫喊,此后天地间再无至亲依靠,他要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轰……隆!轰……隆!”
刀光急闪,刀口自哪吒左臂斜斩,到小肚子处转为横拉,小小人儿血水淌了一地,倒在水坑里再无呼吸。
“呜!我儿!我儿!”
“……”
殷氏痛失幼子,被李靖扯在怀里挣脱不开,大男人从始至终闭着眼睛,颤抖的肩膀让他显得很无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终于软倒在了水坑。
父与子,一个活着,一个死了,他们的表情却无比相似,那是解脱。
黑沉乌云尽皆散去,艳阳重新普照大地,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庆祝着死里逃生和哪吒之死。
神明龙王爷熄了怒火,以后肯定风调雨顺,他们争相商量着喜事,等到来年大丰收,一定要筹款给龙王盖座庙宇,一座大大的庙宇。
人死以矣,殷氏木着脸捡起亲儿左臂,那小胳膊刚到她一半,孩子突然离自己而去,女人心里有苦有恨有心酸,她恨丈夫的懦弱不作为,恨神明仗势欺人。
她更最恨的是自己,不该生下这个孩子,恨自己没有管教好娃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一具棺椁摆在城门北,白花纸钱朝天飘洒,祈福法事做的很低调,小娃儿匆匆结束了妖孽的一生。
乾元山,金光洞。
“师兄,怎么不见哪吒魂魄飞回,可千万莫要出意外。”文殊急道。
“卦相清明,七日后自见分晓。”太乙面上坦然,心里同样在打鼓,虽说这是命中注定,可自己徒儿牵扯着那位,再小心都不为过。
“老师来了!”
“老师快请上座。”
洞府进来一位道德高仙,这仙长脸大耳朵,慈眉善目气质高雅,一副风尘仆仆,脸上带了些怒气。
两道人所喊的老师是燃灯,当年众弟子拜师元始圣人,一般都是燃灯代师授业,久而久之叫成了这样。
“老师,东海情况怎样?您……”
“岂有此理!”
燃灯接过茶水没喝,骂道:“熬广老匹夫发了疯,见了老道就打,刚在东海与那厮对了几手,不识好人心!”
“老师算道最精,没有起一卦?”
“一团乱麻。”
文殊颇为不忿,嚷道:“咱们好心帮他照拂,怎么平白惹人嫉恨?走,去找师尊做主!”
“且慢,一切等哪吒事了,孰轻孰重拎不清?”
“老师所言极是,东海先由他去吧。”
“这……”
筹谋不尽,岂能都如人意?
迷雾朦胧,下棋之人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