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耽阳送走了白苏,拐了个道来到了扶云阁。
林舒云正在收拾软榻,看见满眼通红的林耽阳,忙拉了他过来上榻,让芳苓给他倒了杯霍山黄芽。
林耽阳躺在榻上,端着徽州来的茶,心里一阵安逸,茶温入心,烦恼尽然退去一旁,他对林舒云道:“大姊,这茶你什么时候带来的?搬来的时候吗?”
林舒云道:“是的呀,想着远离徽州,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去,念起家乡味道的时候,就烹杯茶权当念家了。”
林耽阳看着半白了头了林舒云,心中有点过意不去,人,上了年纪,还是想“叶落归根”的,他这样拖家带口的把全家带过来京城,是不是对大姊有点残忍?
他拉着林舒云沧桑的手,道:“大姊,您别说这样的话,等我把京城里的事办完了,我们就一齐回去。”
林舒云想起白苏说的话,道:“六郎,你这般整你岳丈的门生,你心里是怎么样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夫人知道了怎么办?她还大着肚子!”
一连三问,林耽阳一个都不想回答,好不容易退下的烦恼又再度袭来,他起了身,对林舒云道:“大姊,您帮我管好内宅之事即可,府外之事,您不要过问。六郎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先退了。”说罢作揖想走。
林舒云一把拉了他的衣袖,道:“六郎,你可以回避我的问题,可是你不要违背做臣子、做后辈的本份,做出些不应该做的事情,你要为你的后代着想!”
林耽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他不想解释,掀帘走了出去。
“唉,作孽啊,你说,如果我当时不一意孤行,听爹娘的话,现在我们还是好好地在徽州守着自己的家业,坐井观天多好!”林舒云低着头,摸着那个小香炉,喃喃地道。
林耽阳去了赵玲珑和云箩的房里,准备收拾一下玲珑的东西给她送去,听见隔壁房内陈思还是在嘤嘤地哭着,好像还听到了玉笙在安抚着她。
林耽阳收拾完了,正准备出门,玉笙拦了他的路。
玉笙道:“六哥哥,您这是去哪里?”
林耽阳把她拉至一旁,道:“妹妹兴许已经知道了昨晚赵娘子的事了?”
玉笙道:“我正想问哥哥,为什么会这样,赵娘子现在身在何处?”
“她孤身一人在京城,没有亲戚故人,我在外面给她找了一个小宅院,现在把她的细软给她拿去。玉妹妹不必担心。”林六郎道。
玉笙看着他,诚恳地道:“六哥哥要担心的不应该是夫人吗?她一人在房间里哭得可伤心了,您体谅一下她的心情吧,她也是心中有你才会这样。”
林耽阳听她说完,不由得心中一动,想来自从陈思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但想到赵玲珑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他放不下,和玉笙交待了几句,还是转身离去。
井上先生一早就给赵玲珑送来了朝食,和她在宅院的花园子里坐着闲聊。赵玲珑听说井上先生来自扶桑,对扶桑国一无所知的她缠着井上先生说着那里的风土人情,正说在兴头上,林耽阳来了。
林耽阳向井上先生施礼道谢,井上道:“大人多礼了,赵姑娘一人在此,我正担心不知府里的饭菜是否合适她的胃口,特意吩咐小厮到京城的一品居买了一些回来。”
赵玲珑向林耽阳道:“六郎,昨晚井上先生给我带了两个佣人过来,您就不用到外头找了,我也不想太张扬。”
井上先生道:“林大人,你也不要与我客气了,我觉得你和赵姑娘都似乎有一面之缘,也许这就是你们中土人所说的缘份了吧?”
井上府中的女仆,拾了花园内的桌子余秽,重新沏上了茶,端了点心,三人在花园内谈天说地,赵玲珑从来没有试过有这样闲瑕的时间像个小姐一样,隔壁坐着的是自己的情郎,对面坐着的是扶桑人。
她在寄居至舅父家前被尘封的记忆似乎被唤醒,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也是被众多的仆人前呼后拥,每个人都当她是宝,爹娘更是宠得她不行,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都会给她摘下来,无奈家道中落,一生寄人篱下。
井上正和林耽阳谈着,看到赵玲珑眼里闪着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他对林耽阳使了使眼色,道:“林大人,我府里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赵姑娘,你有什么需要就遣看玉过来我这里拿,别客气!”
赵玲珑点点头,施礼道谢。
林耽阳牵着赵玲珑的手,四处看了看院子,问道:“玲珑,你对这个院子还满意吗?如果不满意,我给你换一个吧?”
“不不,这个院子很好,井上先生也很好,不要换了。”赵玲珑把头挨着他的胸膛,尝试找到那个熟悉的安全感,谁知林耽阳轻轻地推开了她。
林耽阳拉着她到桌子边坐下,道:“玲珑,我问你一件事,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赵玲珑被他说话的语气吓到了:“六郎,怎么了,什么事,你说。”
“当年你被送去周大夫药铺前的一晚,你曾对我说,陈从有一独女,被诊为此生不育,我们可从其下手,做一番事业,为‘爹娘报仇’,是吗?”林耽阳问道。
赵玲珑点点头。
“而后,我被派往河西,送你进陈府,你精通医术,对陈思的身体进行了调理,是吗?”林耽阳再问。
赵玲珑点点头。
“你对她怎么调理的?为什么我只是酒后雨露,然后她就有孕了?”林耽阳的声音开始凌厉。
赵玲珑摇摇头。
“陈从在太后宫里求的女医官司徒盈大人今日对我讲,陈思经常头部不舒服,她给陈思按摩头部的时候,发现陈思头皮部分有粉屑,给她日夜梳头妆扮的是你,给她调理身体的也是你,你既可以在她头上动手脚,又要让她有孕,说,你到底想怎样?”林耽阳越说越激动。
赵玲珑越听越气愤,她站了起来,关了门,道:“林耽阳,你把我送进陈府给陈思做贴身女婢,我给她做的那些功夫,之前你不是都同意了的吗?怎么,现在反悔了?你忘记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了?你忘记了你大姊是怎么被陈从糟塌了的?怎么,现在陈思有了你的孩儿,你就心软了?”
林耽阳一拍桌子,道:“赵玲珑,让她怀上孩子从来就不是我所愿!”
“那你为什么那么控制不住你自己?那晚为什么要喝这么醉?为什么要让你大姊抓住我的把柄?为什么?”赵玲珑边说边擦眼泪。
“我……”林耽阳一时语噎。
“我给陈思调理身体用的药方中,有一味叫‘紫石英’的药引用多了剂量,反而让她的身体有了反应,原本没有月事反而来了,这样她就可以受孕了,我以为你可以控制你自己,是我高估你了。”赵玲珑冷笑道。
林耽阳觉得很荒谬,那头上的粉屑是什么,赵玲珑还没说。
“还有呢,那头上的是什么?“林耽阳问道。
“那只是通过每日的梳头,梳通她头上的穴道,让她每日好睡而已。六郎,你现在对我是怀疑的吗?”赵玲珑问道,“你其实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你不用管,你好生在这里待着,你留在府中的细软我已经给你带过来了。明日我再来。”林耽阳道。
赵玲珑没想到今天的见面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她走到他的身边,想给他一个搂抱,林耽阳推开了她,离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