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就到东明府了,秦颜峰竟趴在昭雪的后背上睡着了。
昭雪耸了耸肩想要叫醒他,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就直接把他扔下了马。
“啊——”秦颜峰一声惊叫,昭雪一跃下马。
“娘子,我们到啦……东-明-府?”待秦颜峰看清楚匾额上的字之后,脸色大变,急忙追上了昭雪。
“娘子,这里是太子住的地方啊”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呢?”
“我们没有带什么随礼,是不是不太礼……”昭雪一记清冷的目光甩过去,把那些聒噪的声音都堵回了他的嘴里。“貌”但他愣是把这句话说完了。
“秦颜峰,你一会儿要是敢乱说话,我就再灌你七坛醋”
“好,不说,我不说”他作势闭上了自己的嘴。
脚刚踏入门槛,诺儿就迎了上去“姐姐一路辛苦,妹妹等候多时了”袁慎一袭玄衣远远的坐在大殿里,昭雪拉着秦颜峰行了个礼。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姐姐快不必多礼了,屋里说话吧”
入座之后,四目相对,昭雪本不擅言辞,酒一杯接着一杯,殇月的酒少了几分烈性,入喉却甚是香醇。袁慎也是酒一杯接着一杯,席间无人言语,尴尬得很。
“姐姐上次走得匆忙,妹妹不曾备下什么礼物,特邀姐姐过来一叙,妹妹初来乍到,若有行事不周之处,还希望姐姐能够指点一二,妹妹先敬姐姐一杯”
昭雪略微抬起酒杯,以表敬意。她本无心这些寒暄,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北漠奸细邀她来此处干嘛。进来见了袁慎,不知为何,心中竟颇有不快。
“姐姐真是好酒量,早闻姐姐出身将门世家,在军中便可以一敌百。妹妹早年也曾随先师学过一招半式,不知姐姐可否赏脸,指点一二”
“妹妹过奖了,妹妹的武功我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何必如此自谦”
昭雪悠悠的把酒杯送进了嘴里,此话出口,袁慎都变了脸色,她们何时交过手了?
“姐姐说笑了,妹妹何曾与姐姐动过手”
“能够两次在我手里跑掉,想妹妹的武功也是登峰造极了吧”
“姐姐军务繁忙,想必是记错人了吧”
“可能是吧”昭雪极为随意的甩了一句。
手里没有证据,奈何不了她。
“姐姐乃人中之龙,必然也是慧眼识英雄,妹妹敬秦公子一杯”
“啊?”一直埋头猛吃的秦颜峰惊讶的抬了头“好说,好说”
提到秦颜峰,袁慎又往嘴里猛灌了一杯酒,脸色沉了一个度。
“姐姐是兵马大元帅,自然不方便出手。秦公子既为相门之后,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啊?我不会打架啊”
“秦公子真会开玩笑,做元帅的夫婿怎么能不懂一招半式呢?”
“我……”秦颜峰被怼得面露难色,哑口无言,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是本帅这个兵马大元帅不存在吗?“照妹妹怎么说,嫁与太子殿下的就必定要是一国公主,身份相配?”
“额……”诺儿也觉着此话不妥了,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言语来回。
“是妹妹唐突了,如今兵荒马乱,殿下做事一向节俭、略备薄宴,也没有什么可供娱乐,不如妹妹起舞为大家助兴可好?”
“好啊,好啊”袁慎还未表态,秦颜峰倒先捧起场来了。
诺儿换了舞衣起舞,俗媚的像是要勾了人的魂魄似的。
早就听闻北漠探子们个个身怀绝技,在各种场合都得心应手,所言果然不虚。这舞曲在殇月应该算得上是拔尖的了。但袁慎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只有秦颜峰像个色鬼一样的看着她。
这身段看起来格外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是蒙随?
难不成她就是当年策反蒙随将军的那个女细作?当年我都记不太清了,要问过军师之后才能下定论……我要如何才能找到证据。现在,她到底想干什么,太子妃利用太子,她不会对袁慎动手,也有自知之明伤不了我,难不成她今晚的目标是秦颜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飞针从她袖子里甩了出来,昭雪看见不动声色的撞掉了桌上的筷子。
“娘子,我帮捡”秦颜峰弯腰躲过了暗器,飞针碰到了后面的柱子就成了粉末,留不下任何证据。
“好!”一曲终了,秦颜峰这个白痴竟然还鼓起了掌。
“妹妹献丑了,不知姐姐是否有兴趣指点一二?”
“不用了”袁慎看昭雪与秦颜峰亲昵了许久,终于坐不住了“她不擅长这个,还有,你是君,她是臣,这声姐姐叫得本殿心里十分不舒服,你按照规矩叫她元帅就好”
“是,殿下”
“臣身份低微,自然不配去做太子妃姐姐,但是如这般歌舞娱人的事情,是只有舞姬才会做的下作之事吧。”听到袁慎这样说,她心里还是不爽了。
“娘子……”秦颜峰都听出来这话有问题了。
“够了!”袁慎怒气冲天,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的酒水洒了他一身“本殿去换身衣服”
“我喝多了,出去透透气”
“娘子……”
“别跟着我!”
袁慎与昭雪一前一后的出了大殿,二十年了,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我到底为什么句句话都带着刺,是因为她是北漠细作,还是因为她嫁给了袁慎?没有了战场的风沙裹面,变得柔软了许多,女儿家原本就是女儿家。
昭雪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一汪湖水,心里平静了不少。
“你是在吃醋吗?”袁慎的声音从她身后飘了过来。
“什么?”昭雪回头,看着他笑靥如花的样子,这个男人的脸变得还真是快。
“本座适才还在生气,不知道为何老是针对诺儿,更衣的间隙的便想清楚了,你故意选择与我同日成亲,针对诺儿,与秦颜峰在席上卿卿我我,你是在吃醋?你在怪我娶了她?”袁慎很少笑的这么开心。
“殿下多心了,是我生来就见不得做作如此的女人”
“诺儿性子柔软了些,本殿倒是瞧不出哪里做作了”
“殿下七尺男儿,瞧得出倒是奇怪了”昭雪继续说“日前,我追刺客追到你这里,翻过墙院就见到了太子妃,她身份可疑,只怕是北漠派来的细作,又在殿下枕边,殿下务必小心谨慎,这个女人不好对付。”蒙家将门世家,蒙随将军都能被她魅惑至北漠,她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南诺与离月联姻,她的身份要作假不容易吧”
“当年司徒家上百口人都死于冤假,殿下怎知在南诺的朝廷里就没有像秦坤一样的人物”
“依凉,死者已矣,当年的事情……”
“什么叫死者已矣!”袁慎话还未说完,她心中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殿下明知道司徒将军有冤,多年来对此灭门惨祸置若罔闻也便罢了,如今也不让旁人叫屈吗?”
“你说你嫁于秦颜峰,是为了保命,我此刻才明白你是何意”她是想报仇吗?
“依凉,秦坤不可动”
“为何不可动!”
“朝堂里超七层的官员都受命于秦坤,若贸然动他,离月朝纲顷刻之间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局面就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了的。且不谈这些,就单单说你自己,你怎么会是秦坤的对手!”
“我在战场上,早已死过千百次了,我不会在乎这些”
“那你就不怕搭上了自己的命都无济于事吗?”
“我只怕当年的鲜血无人记得,烈士英魂永不见天日!”昭雪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司徒家为袁家拼死守住离月天下,到头来为何还要背负污名长埋于地下。虽说食君之禄,但他们这些为帝为君的,为一己之私,就能置他人性命不顾吗?
“依凉”袁慎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眼角的伤疤,寒意入骨。“你听我说,若你父亲母亲还活着,他们必不愿见你如此的,向来都只有人求生,哪有人求死的。离月的局势,你我都很清楚,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生活得像寻常的女孩一样。”
若我父母还活着?
父亲当年把缨枪交给我之时,说,不求我能秉承父志,只希望我能在着乱世之中活下去。只是当年年幼,不知家族蒙此大辱,司徒家一脉如今就剩我一人了,若不能为父雪耻,我还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殿下从未上过战场,自是不知道刀枪里出来的烈士英魂,就算结局不能如我所愿,他日见先烈之时,也不会有愧”
“依凉……”
“臣人微福薄,不敢把太子殿下也牵扯其中。所有的事情,我自会安排”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太子妃一声惊叫把袁慎的心都提了起来
“诺儿……”他抬脚就往大殿方向跑过去。
这下糟了,我怎会如此大意,我一早就意识到了那个女人今晚的目的是秦颜峰,我竟然还给机会他们单独相处!看到袁慎,提到当年,我情绪就难得控制了。
“殿下……”昭雪步入大殿就看见诺儿衣衫不整的往袁慎怀里扑,秦颜峰满头是血,晕倒在地。
“来人!送太子妃回去休息”袁慎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他原本就看秦颜峰不顺眼,轻薄太子妃,这是要死人的。
昭雪踹了秦颜峰两脚,秦颜峰才睁开眼睛,揉着脑袋上的伤处。
“娘子……刚刚不知道是谁砸我……”
“太子殿下恕罪!”昭雪连忙拉着秦颜峰跪在了袁慎面前。
“恕罪?他轻薄太子妃,本殿如何恕罪?依凉,你不应该护着他”
“轻薄是否属实,殿下应该详查”
“本殿与你亲眼所见,还能如何作假!来人!”袁慎换来了甲兵,围住了这里。
“我已嫁他为妻,殿下若要做出什么处置,臣愿等同受过”
“你可知他犯的是死罪!”袁慎声音放大了很多倍,直勾勾的盯着昭雪。你到底要如何,一心与本殿对着干,为了这个登徒子,连命都不要吗?
“你干什么”秦颜峰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袁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这么凶干什么,离我娘子远点,太子了不起啊……”
“放肆!”
“放你妹的肆啊,我告诉你,小爷我并不是给你面子,若不是我娘子硬拉着我来,谁愿意来参加你这狗屁宴会。把我的头打到头破血流也就算了,谁给你的胆子欺负我娘子,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小爷我是病猫啊!”
“秦颜峰!”不得不承认听见这些话,她心里是极爽的。但他若真的惹怒了袁慎,没有人能救得了他,秦颜峰还不能死。至少在我为家族翻案之前,他的命还得留着。
“娘子……我,我是在帮你啊……”
“请太子殿下发落”
“把这个人拉出去打,不见血不许停手!”袁慎气急败坏的指着秦颜峰,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娘子,等我回来,我们回家”秦颜峰冲着昭雪一笑,他眼神清澈如许,没有任何杂质。昭雪心都揪在了一起,他虽然顽劣但他是无辜的啊,若不是她拉他下水,他何至于此。
“你心疼了?”见她神色有异,他心中更加不爽了。
“没有”昭雪顺了顺气“若殿下还信我,今晚之事,好好问问你的太子妃,臣告退”袁慎心里也五味陈杂,他知道她是在利用秦颜峰,但此时此刻多希望自己能与秦颜峰换个身份。
他们走了之后,袁慎在大殿里站了许久。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任人摆布之辈,也不是什么只相信眼前的愚蠢之徒。他知道依凉在战场上拼杀二十多年,不会无缘无故说诺儿是细作。他方才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在秦颜峰身上出出气罢了。
南诺公主,你若是觉得本殿能做你棋子,你便大错特错了!
“说,你到底是谁”袁慎持剑,直抵诺儿喉头。
“殿下……”见他如此,诺儿眼中便泛了泪。
“你到本殿身边来有何目的?”
“殿下,诺儿是南诺公主啊……”面前的人被吓得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还有呢?”
“诺儿只是南诺公主,别无其他”诺儿言语中已经带着哭腔了“若殿下不信,可召南诺任何一人”
“本殿自然会找人去查,若让本殿发现你身份有异,到本殿身边来别有用心,就别怪本殿不客气”
“殿下若觉得今夜之事,传出去有损殿下颜面,诺儿甘愿赴死,以证清白”
“哼!”袁慎一声冷笑,把手里的剑扔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你以为本殿会因为你掉几滴眼泪就心软吗?若你真的是北漠细作,不安生不立命,如何肯死。
他没想到诺儿颤颤巍巍的握住了剑柄。
“殿下,诺儿不远千里来到离月,此后,还求殿下多多关照母国南诺,诺儿感激不尽”还未等袁慎反应过来,她竟决绝把剑捅进了自己腹部,鲜血四涌。
“诺儿——”袁慎被吓的不轻“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殿下……诺儿嫁给殿下,此生无憾了……”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南诺公主,如果就这样死了。本殿如何向朝廷交代,离月又如何向南诺交代!北漠未平,绝不可在腹背受敌了。
太医来的很快,袁慎坐在门口的廊上,看着侍女们端着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冷静了不少。
这些日子,是自己太过放纵了吗?
她早已不是儿时的古依凉了,二十年的军旅生涯把她变得冷如利剑,寒若冰霜。她回到殇月唯一的目的就是替司徒家平反。可秦坤一倒,离月数千万百姓何以安生?还有诺儿,她说诺儿是北漠细作,真的会有细作用自己的命来换得信任吗?
“来人,替本殿去趟南诺……”
古依凉,你真的是给本殿出了个天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