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夜幕笼罩下,饭店里也在悄无声息发生着变化。
以沫总算是等到夜宵结束,她像往常一样收拾完餐盘,然后去厨师那里拿了一盘饭菜和两罐饮料,自己端到天台上去慢慢享用。
这里的厨师,总是会在晚上客人汇聚的时候,多做一些菜肴。
比如客人点了一份炒鳝丝,厨师就会偷偷做两份的量,然后藏起来一份,以此类推,等到大厅收拾餐桌的时候,厨房大桌子下层,就会摆满了餐盘,每一盘都装得满满的,香气四溢。
这种事,只要上面的领导不来,餐厅经理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不用他花钱,有夜宵吃不好吗?
当然菜肴厨师也不会白给服务员吃,女孩子们完成本职工作之后,会集中到厨房,拿着她们从餐桌上搜刮来的香烟和酒水,跟厨师换饭菜。
其中偶有没开过封的酒水,那是经理或者领班在客人未走之前藏起来的。当厨师推杯换盏的时候,小服务员们就开始围桌享用大餐了。
以沫和岳腾腾是两个例外,她们从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太热闹,所以总是端着自己那一份食物,去找清净地方,最常去的就是天台。
天台其实不属于饭店管辖区域,饭店上面还有一层空置的楼层,没人租,进入这层楼,七拐八拐,绕过闲置卫生间侧边,就可以看到上天台的阶梯了,只有半层,很矮,上头是一扇小门。
以沫此刻上去,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她想独自怀念一下岳腾腾,也许小姑娘们平时说三道四,看上去并不怎么融洽,但是在一起时间久了,总也有些怀念的。
尤其是两个习惯想同的人,过去,以沫和岳腾腾在天台相遇的时候,她们也倾心交谈过,有一次还谈及了自己的梦想。
以沫把餐盘放在水泥浇筑的栏杆上,栏杆很宽,完全不用担心掉下来,她自己靠在旁边,拿起一个鸡爪,塞进嘴里。
鸡爪味道很好,但以沫却掉下了眼泪,当时岳腾腾与她的对话渐渐浮上心头。
“腾腾,你干嘛总是发呆?一个人的时候,我看到过很多次你在发呆。”以沫问道。
岳腾腾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坐在水泥栏杆上,看着远处的风景,拿出了一罐可乐。
当可乐罐子打开冒出泡沫的时候,以沫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粉红色手表。
“这个要不少钱吧?”
“没多少,一千多块,是机械表。”岳腾腾回答她,灌了一口可乐。
以沫继续问:“一千多块?你可真舍得花钱,这里的工资也只有两千多吧,除去房租,每个月的生活费,你难道不寄回家的吗?”
“寄,当然要寄回家,我每个月都把工资全部给妈妈的。”
岳腾腾带着炫耀的表情,看向以沫,后者的瞳孔中却露出了不解。
“那你哪来的钱买手表?”
“我有自己挣钱的渠道,你不要多问,也不可以去经理那边告密哦!”
“切!这跟我也没有关系,我干嘛告诉经理?不过,腾腾,你到底是怎么挣钱的?能不能透露点给我,让我也沾沾光。”
以沫的家庭条件跟岳腾腾差不多,学历也差不多,既然岳腾腾能靠着外快过得滋润,那她当然也想试一试。
但岳腾腾似乎又开始发呆了,根本不回答以沫的问题,这让以沫有些生气,嘴巴也嘟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不习惯求人,所以以沫偏过头去,假装看风景,她认为,今天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岳腾腾却先开口了,她说:“小沫,你的梦想是什么?”
“嗯?”以沫明显没反应过来。
于是岳腾腾又重复问了一遍。
这一回,以沫开始认真思考了,她想了想说:“我想嫁个城里人,然后做全职太太,或者开家小店糊口,总比这样做服务员要强。”
“全职太太可是很寂寞的,你那种聒噪的性格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我一点都不聒噪好吧。”以沫反驳,她确实平时爱跟着领班说三道四,但私底下,却又很喜欢一个人待着。
岳腾腾自顾自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有钱人,靠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定居下来,买房子,再把父母接过来,至于老公,我倒是无所谓,我们村里好男人多得是,随便挑一个都比这里的男人实在。”
“话可不能这么说,城里也有实在男人,我就觉得我们厨房里的厨师不错。”
听到这里,岳腾腾再次看向以沫,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无法说出口,憋了半天之后,只是告诉以沫:“厨房里的菜很好吃,你要注意点点数字。”
“什么?腾腾,你的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以沫表示好奇,问:“我要注意点什么数字?这跟厨房里的菜又有什么关系?”
“唉!小沫,夜宵快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岳腾腾避开话题站起身来,喝光了罐子里的可乐,想要回饭店大厅,但一口气喝得太多了,可乐气体堵在喉咙里,瞬间就噎住了。
看她难受的样子,以沫伸出手去拍她的背部,一边还小声嘀咕着,远远看上去,好似两个人关系很铁似的。
思绪回到现在,以沫看着手里打开的饮料罐子,感觉自己似乎与岳腾腾重叠了,多么相像的一幕场景啊!
同样坐在水泥栏杆上,同样手里拿着可乐罐子,同样一边吃东西一边遥望远方……突然之间,以沫心里泛起一阵恐惧,她决定,等这次合同到期之后,说什么也不在这家饭店里干了。
因为恐惧代替了悲伤,所以她的眼泪也止住了,在她目光所及的正下方,仿若还躺着岳腾腾鲜血淋漓的尸体,就像一副凄惨的油画,让人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