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靠着刑狱赚钱到底哪里惹到了太子,连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不容易把造纸厂藏到跑马场去吧,结果还是一篓子被端干净了。
在昔日自己主政的大牢里,陈允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连带着明白了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情。
关键时候,小舅子是靠不住的,他很气很气,那郝仁义居然连个板子都没挨着,自己噼里啪啦居然就全招了,更别说那些底下的喽啰,恨不得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自己身上来。
杨阁老没有给陈允直一点运作的机会,除了李承瀚等一干言官,那些曾经受过陈允直迫害的乡绅里老们也全都发作了,奏状雪片一般的飞到太子跟前,太子呢,一封也不看,径直全让人依次传给了三法司会审的大佬们慢慢看。
兵部耐不住性子了,找人道太子跟前求情,直把袁翼兴给抖出来了,说是迫于金吾卫公干有正当理由,且袁翼兴毕竟是当朝驸马,所以没奈何出借的土地。
袁翼兴也不是蠢蛋,早在兵部告状之前,就把所有的批文手续转到太子那里,意思是自己按程序借了土地而已,并不负责现场管辖,跑马场下边有猫腻,他白天里练兵可是从没发现,晚上的事,自然还是兵部的责任。
就这样推推搡搡的,整个乱成一锅粥。
终于等到三法司会审的日子,陈允直虽曾是朝廷要员,到底是皇帝恨极了,特别交代要上械具以示羞辱,因此,他到了堂上的时候不仅被按着下跪,还披枷带锁叮叮当当的,全然没有一点子士大夫的优待,最难堪的是,主审地还是他任上的刑部大堂。
“大胆罪逆,辜负圣恩,可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端坐一旁静听,堂上三位主审,头上悬着一方烫金大匾,上书“明察秋毫”
四个大字,当中是代理刑部主事的左侍郎樊舜明,多年媳妇熬成婆,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居然这么突然就垮台了,因此特地率先拍个惊堂木,以出口经年憋屈的恶气。
万没想到陈允直压根不买账,这场面他见多了,只是以前堂上坐着的是他罢了,陈允直望着樊舜明轻蔑一笑,并不作答。
本指望给自己涨涨威风,这会樊舜明脸都涨红了,只好左望望才转正的大理寺卿郑大人,右望望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承瀚。
李承瀚会意,接过惊堂木用力一拍,气震山河的斥道:
“陈允直,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横行多年,终得报应,现查明……”
精彩,太精彩了!
樊舜明听罢李承瀚一口气不歇仿若相生贯口般的绝技,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李承瀚用他特有的正气之声,一桩桩的把要命的罪全给说的死死的,那气势着实压住了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陈允直。
陈允直低下头,掌管刑律多年,他知道还有哪些手段在后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要太子不撒手,就是地狱他也必须进了,不由得他认罪或不认罪。
“我招,我全招,都是我干的。”
陈允直抬起头清晰的说道,那神情淡定的,倒教郑大人产生一种错觉,现在受审的是他们几个。
“你简直枉为人臣,罪大恶极!”
郑大人看案子这么轻松好像就审理完了,而自己一句口都还没开有点不得劲,为了显示自己不是来陪座儿的,郑大人也拍了一回惊堂木,说出这句脱裤子放屁的话头来。
太子将端在手上的茶轻啜一口,仿佛在茶馆般安然,浓香的红茶顺着略有些干涩的喉头滑进胃里,很是滋润,太子再喝一口,终于润好了嗓子。
“完了?呵呵”
太子似笑非笑的望望堂上,又瞅了眼陈允直。
樊舜明直点头,郑大人也陪笑,李承瀚则面无表情的闷着。
陈允直亦是似笑非笑着:
“殿下,给罪臣个痛快吧!”
“放心不会拖着你一直蹲牢里的,该怎么判,我只是做个公证,你得问这几位大人,我看啊,你还是先回牢里呆着,既然你都招了,也不肖你再过堂了,等判词拟好了,你就该去哪去哪吧!”
太子起身提提腰带,说完这些回顾一眼三位主审官,便阔步出去了。
陈允直被带走,堂上的三位主审也不傻,听得这里面话里还夹着话,一时犯了难,这到底是何意呢?
“等着吧,判词还没出来呢!”
李承瀚终究是会意了,太子那边肯定是还在等什么。
“这,不是要我们来拟……”
樊舜明最后那半句话还没出来,被反应过来的郑大人一瞪,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太子的确在等,他在等徐阁老的抉择。
是保袁翼兴这个盟友呢,还是保兵部这块心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