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场被陈允直私设造纸厂的事,飞也般的也传到了朱高炽的耳朵里,朱高炽很是不悦,太子却也不慌,他早就做好准备,先斩后奏,等人也抓了,证据也确凿了再去向老皇帝交代。
“吾儿干的好事,你是让朕出不得声啊!”
朱高炽也不掩饰心里不满,冷着脸对太子道。
“父皇放心,里边利害儿臣已然掂量过,只是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传胪礼后,要办陈允直的案子朝野上下皆知,您让儿臣督办,也是都知道的事,有人把这奏疏递到了儿臣的跟前,为了您的圣名,为了大明脸上的光,儿臣只能这么办啊!”
太子眼里几乎是含着泪的,跪在朱高炽跟前,将一本奏折递过去。
朱高炽不解,打开扫视一番,左右又翻动仔细瞧了又瞧,发起飙来:
“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咳咳,朕怎么会是陈允直的东家,朕,朕是天下之主,还稀罕陈允直的脏钱?!”
老皇帝气的要命,旁边已然上位的陈公公的赶紧过去扶住老皇帝,轻抚着背脊,生怕又憋过气去。
缓过气来,太子陈告道:
“此是儿臣遣人摘录的一部分,如是原件,只怕父皇盛怒之下有伤龙体,儿臣不敢,父皇若执意要问是谁,儿臣往后替父皇督办什么,恐怕再无一人敢直言,父皇,上书的人固然是危言耸听以求沽名钓誉,但陈允直不除,人心难安啊,父皇……”
此番说道,太子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已:
“父皇仁慈,四海咸服,如陈允直等奸小损您圣誉,儿臣心如刀绞,这天下第一人的难,如何是外人能懂的,可儿臣明白,父皇不过是希望天下太平,刚出了一个霍连山,再出一个陈允直,如何看得……”
太子一边痛哭,一边余光瞟着眼前的老皇帝,老皇帝一下子被太子的话戳到心坎里了,简直是直击灵魂的痛。
老子累死累活的为这个天下撑着,你们说先帝暴烈,那老子仁义给你们看,让你们体面点也乖巧点,可一个个竟比先帝那会还不争气,老子还有什么脸去跟先帝比?!
朱高炽捂着胸口痛了一会,心里叹道,不管怎么样,这个儿子到底还是亲生的,知道自个老子哪里疼。
“罢了罢了,陈允直何物,值得朕去护着他么,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朕老了,你好生做,好生做!”
太子顿首,老皇帝颤颤的直起身子,由陈公公搀扶着又去歇着了。
一直到朱高炽的身影彻底不见了,太子才爬起来,凝神看了一眼朱高炽消失的方向,低头掸掸袍角的灰,提了提衣领,甩着大袖子昂首离开。
陆林儿还禁着足,外边的情况却是门清,太子见过老皇帝后,即刻便有一个小太监借着路过,左看看右看看从门缝里塞了张条子,那小太监初进宫时差点被陆公公害了,得亏陆林儿护着才保全下来,因此陆林儿就是遭了难,那小太监也是不离不弃的。
“直已捕,子见父,法办”
短短一行字,陆林儿看完则吞了下去,像吃了蜜般笑了。
又解决了一个,
接下来,下一个也快了吧,
越同舟,加油。
陆林儿心里默默期盼着,循着小黑屋的气孔望向外面的世界。
阳光从气孔里穿过,明暗交错着在他脸上形成影迹,陆林儿仰着头紧闭双眼,细细体味这丝丝阳光的鲜活味道,只觉得,要是能有片刻的自由去接受这神圣光辉的沐浴,该有多好。
突然,眼前的光影全部暗淡下来,陆林儿睁开双眼,一张阴沉而耷拉的面皮横在阳光和他之间。
陈公公微微弯腰,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屋里的陆林儿道;
“小陆公公好兴致,这闭目养神呢,啊?哈哈哈”
那个啊声故意拖着上扬的调子,配着一副犹如老朽棺材板里传出的阴冷调子,寻常人猛然一听,定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陆林儿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笑,盯着陈公公的那双死鱼眼一直笑。
“你高兴什么,小子,我可告诉你,刚皇上可跟我透了底儿,你啊,连着你背后那棵大树可彻底茶凉喽,哈哈哈……”
外边的老太监笑的放肆,里边的小太监也笑的放肆。
“哼!”
陈公公怒目一眼,拂袖而去。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陆林儿一脸慌张,至少也该有些丧气的样子,可他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只是笑,仿佛一切都还在他掌握中的一样,陈公公想不通,在这个吃人的内宫里,居然有还有太监听到自己要失势了,既不怕也不求饶的,真是个怪胎。
陆林儿只觉得扫兴,自从那张脸出现过以后,连空气里都仿佛充斥着一股酸朽的味道,这样好的天气,真是可惜了刚才的好心情。
他确实不怕,也一点不急,无非就是那点手段么,
尽管来吧!
只要不死,就还有故事可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