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晴娉见刘酬不见了,眼中不禁泪光闪闪,惊惶地往后退了几步,既惊且怒地叫嚷道:“败类,你做了这事,我回去一定要和师傅说,到时候师傅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刘真一听了,哈哈大笑,停下脚步,乐不可支的说道:“小姑娘脾气大得很啊,师兄只是用幻术遮掩去了他的身形而已,慌什么,这便把你的梳头小师弟还你,哈哈哈。”说罢,一挥袖,刘酬身形又在那处显现了出来。
邵晴娉气恼恼地瞪了他一眼,跑到神色平静的刘酬身侧,抓紧了他的衣袖,生怕他又被刘真一捉弄到不知哪儿去,他不在身旁,她不心安。
刘酬气定神闲地看了一眼刘真一,转头安抚了眼泪汪汪的邵晴娉几句。
刘真一见状,笑容满面,举起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口,迈步走过去,说道:“刘酬啊刘酬,只要不半途陨落,你日后定是个了不得的人,定军剑选你做主人,却也圆满。不过,我哥哥刘剑牧的事,虽怪不得你,我却仍旧觉得心里不满。我要和你赌斗三次,你敢不敢应下?”末了,面色一肃,身上放出凛凛威势,化作一个旋风,荡退邵晴娉,将两人围住,随即摒除外界音像,风眼里,只余下轻微的呼呼风声在响。
邵晴娉顿时恼了,觉得这个刘真一十分不要脸皮,这么大个人了,修行了这么多年了,还欺负自家师弟,不由又开口讽骂刘真一,但她终究是接受过大派教化过的,一番言语,却也没冒出什么入不得耳的词汇。
风眼内,刘酬淡然自若地看了眼灰色的风壁,转头看向刘真一,拱手施了一礼,问道:“师兄想怎么赌斗?”言罢,直起身躯,正色说道:“尽管施为。”
刘真一哈哈一笑,对刘酬竖了竖大拇指,夸道:“小伙子居然敢挑战我!好!有胆子!有胆色!”言毕,挺直身板,把酒葫芦塞在腰带处,说道:“我本来想设三千典籍幻境的,而后让你读、记、考、用的,但忽然想起去老生洞的同门都说你是个书呆子,这个八成难不住你。所以,第一把赌斗就赌运气吧,来来来,我们来猜拳吧。一起说一二三,然后出招。”
刘酬听得无言以对,心想:这个师兄真是随心。
二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凝神静气,把右手放到背后,紧紧看着对方的眼睛,口里皆是念叨倒数着:“一、二、三!”
同时迅疾出拳。
刘真一出了布,刘酬出了剪刀。
“啊!倒霉!”刘真一顿时痛心疾首,气的跳脚。
刘酬面无表情,默默收回了手。
剪刀……刘酬这人……杀性不浅……当年入门的时候,师父告诉我说,猜拳虽然儿戏,却也能印证一个人的心性,对峙一段时间,心念轮转后,心怀仁厚的人会出代表包容、柔和的布,内心刚烈的人会出代表坚硬、顽固的石头,心怀杀机的人会出代表锋利、破坏的剪刀。水、土、金,刘酬,留仇,留愁…开劫之人……定军剑……
刘真一行动而心静,于电光火石刹那,心念已百转千回,偷眼看了一下静如处子的刘酬,肃正行色,说道:“我很郁闷,第二把赌斗就斗酒好了,看看谁更能喝。”
这话说的,明显是舍了脸皮,要扳回一局。
刘酬不为所动,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兄,你不要脸皮了么?我滴酒未饮过,这把我认输。”
刘真一纵然性子跳脱,脸皮颇厚,但听了这话,仍不由老脸一红,狡辩道:“赌斗赌斗,斗酒不能算么?你这么小个人,懂得什么?对敌对阵,赌运斗能,主场在己身,我能用长处赢,凭什么要短处去找不痛快?你不禁心眼小,胡乱编排长辈,而且胆子也不大,我辈修士,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命争,不争上一争,怎么能深切明白自身不足,好日后弥补?所谓命由天定,运由己生。你今天遇到我,让我不痛快,是你运道不好,不喝不行。”
刘酬听得嘴角处的面上一阵抽搐,心道:什么道理,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整我一把。想着,不由翻了个白眼,负手在背,淡淡说道:“此争无益,算我输,师兄把我那份一起喝了吧。”
刘真一瞧见了刘酬那副不屑置辩的模样,心里不爽至极,不待他话讲完,一个纵步上前,一脚绊去,同时法力透体而出斜斜托住他,手上凭虚捏了一张定身符出来,一下贴到他身上,捏着他下巴,掰开了嘴,取了酒葫芦,狠狠灌了几口酒下去,见他面色酡红,醉眼惺忪,才揭了纸符,将他扶正。
刘酬此时头昏脑涨,只觉眼前事物朦朦胧胧、东摇西摆,脚下步伐踩踏不住,直打摆子,嘴里含含糊糊地骂道:“师兄……你个贱人……没脸皮的……”说完,身子一软,趴到地上吐了起来。
刘真一听了,不仅不恼,反而觉得十分解气,呷了一口酒,吧嗒吧嗒嘴巴,意气风发地说道:“让你装,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不玩泥巴,也可以去和你的小师姐玩玩过家家、捉迷藏的游戏啊。搞的李宗主找我来寻你两个时,拿你和我比较了一把,害得我师父觉得面上无光,对我说教了好一番。哼哼,稳重老成?通情达理?少年俊杰?哥哥两口酒,让你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小屁孩,晓得哥哥的厉害了吧。”嘴上虽然不饶人,却是收了酒葫芦,过去蹲下身,帮刘酬拍着背,抽隙顺手一挥,化解了旋风屏障。
邵晴娉见了这边状况,急忙跑过来,询问他两个出了什么事。
刘真一怕她知道实情,回去后和李隐目说道说道,到时要是李隐目下个禁酒令,那就不美了,心思一转之下,扯谎道:“哎呀,邵师妹,你不知道我把你们分开以后,你这师弟有多急,非要马上和我分胜负。我呢,我是个见不得要好的人分开后模样的心软的老好人,觉得太为难你家师弟,耗的时间久了,你会为他哭起来,于是那个啥,就简简单单地和他猜了一下拳。我运气不好,输了,但你师弟不依不饶,觉得我在糊弄他,要和我重新比过,我一时糊涂,想扳回颜面不是?就和他斗酒嘛,说了几句,他就答应了,然后嘛,就这样喽。你看,我这不还得帮他拍背,让他吐的痛快点嘛。”
邵晴娉听了他真假参杂的花言巧语,不由得半信半疑,刘酬有多正经,有多要强,她是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在蹲下身帮刘酬擦拭额头上冷汗的时候,询问道:“师弟,他说的,是真的吗?”
刘酬被刘真一整了一把,心头也是较为恼怒,想着要邵晴娉回去让李隐目颁个禁酒令,此时忍下呕感,说道:“师姐,回去让李宗主禁……”话未说完,脑袋一耷,昏睡了过去。
刘真一抓着刘酬的肩膀,散去掌上一层淡薄法力,心里暗呼:好险,这小子是个狠人,好似会他心通一样,还好手快,嘿嘿。
邵晴娉见他这般状况,心里有点着急,在她想来,刘酬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自己,于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嘴里呼唤道:“师弟,师弟,禁什么?”
刘真一怕邵晴娉真的把他叫醒,眸子一转,把刘酬抱到路边,让他靠着岩层,对邵晴娉叮嘱道:“啊,啊,他睡过去了,有事等他醒了再问吧。你不要打搅他歇息,我去县城里买辆马车来,也该赶上行程了。”说完,一振双袖,哼着小曲儿,一步一颤地往山下走去。
邵晴娉依言而行,默默守在刘酬身旁。
刘真一心里不安稳,马车的事情处理的很快,先前他来时,曾见得张掌柜赶着马车走人,所以取了巧,直接找到张掌柜,买下了那辆马车,随后急匆匆地赶了回去,安置了刘酬和邵晴娉,忍着心疼,偷偷给马匹喂下拌了风行神符灰的符水,行程走的极快,傍晚时分就到了体宗总宗山门下的城池里,住进了客栈,本来盘算着马上给刘酬灌了醒酒汤,拉着邵晴娉返回道宗总宗的,但邵晴娉百般不依,遂无奈留下,买了几坛酒,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痛饮。
夜里,邵晴娉如昨日一般,守在刘酬床边照顾着他。刘真一嗜酒如命,葫芦里的酒是加了料的,刘酬即便喝了醒酒汤,止了酒劲,也没有那么容易醒过来。刘真一喝酒喝的上了头,一时睡不着,闲的发慌,来找了邵晴娉,让她讲一讲和钟、莫二位长老失散后,师姐弟经历的事。
邵晴娉便悉数讲与刘真一听了。
末了,刘真一诚然说道:“是个男子汉,我不如他。”
第二日清晨,刘真一趁着邵晴娉熟睡,烧了一张清神灵符,把灰拌到茶水里给刘酬灌下,刘酬才气力回体,醒转过来。刘酬心敏思捷,自然知道昨日突然睡过去是刘真一做的好事,当下不言不语,盯着刘真一直看。
刘真一理亏,被他看得心虚发慌,放低了身价,嬉皮笑脸地赔罪,告求他不要让邵晴娉回去去和李宗主说什么禁酒令。
刘酬提了条件,说:“赌斗的第三场我来定,三年后,你我四宗大比上认真战上一场。”
刘真一听了,面色凝重,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说道:“师弟,届时师兄一定好好与你争斗一场。”他这话说的却是严肃,是真正把刘酬当成对手来看待了,对于修行者来说,三年不长,但在他看来,三年时间,刘酬足以成长起来了,天道难测。
待得刘真一走后,刘酬轻轻摇了摇趴在床沿酣睡的邵晴娉。
邵晴娉迷迷糊糊地半睁开惺忪睡眼,嘴里呢喃道:“天亮了么?”旋即发觉是刘酬催醒了自己,心中欣喜,顿时没了睡意,笑道:“嘻嘻,师弟,你醒啦。我又照顾了你一晚上哦,师姐是不是对你很好呀?”
“天亮了,师姐。”刘酬笑着摇了摇头,从一旁下了床,穿戴好衣衫袜靴,走到梳妆镜台前,拿起木梳,向邵晴娉招了招手,说道:“师姐,师弟再帮你梳一次头吧。”
邵晴娉听了这话,眼眶一红,有泪氤氲,心里不是滋味,抿着唇慢慢走过去,静静地坐到镜台前,看着镜子里刘酬动作轻柔地为她一下一下梳头理发。
心中有千言万语翻腾涌动,或许,只是想把一句“勿忘我”系上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