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也咬累了,松了口,李云幕见到一空花瓶,将蛇放进去,又找了块擦布堵上,他没功夫更没心情处理这么个小东西。
李云幕重新坐下饮了口茶,镇定思绪,袁染沫在内更衣打扮,收拾玉容,款款出房。
李云幕头也不敢抬起来,恨不得把脸藏进小小的茶杯中。
久久的沉默后,袁染沫先开口,听不出是何语气,至少没有哭天抢地,已比李云幕预期中好。
“方才之事,公子准备如何善后?”
李云幕被问愣住,不当发生也发生了,他还能如何?
李云幕起身出席,跪地请罪:“是在下冒失,冒犯了小姐,在下任凭小姐处置。”
袁染沫道:“我身子被你看了,为了清白,只能一死了之,”
“小姐不要,”李云幕诚惶诚恐的磕了几个响头,“小姐是千金之躯,在下是个命如草芥的奴才,甘愿挖出双目赎罪,小姐若还不解气,就赐在下一个死罪,在下也绝无怨言。”
袁染沫突然问了一句无相干的话:“李云幕,我们认识多久了?”
趴在地上的李云幕微微一怔:“在下比小姐早生一月,我母亲是小姐奶娘,我二人是一起吃我娘奶水长大的。要说认识,从出生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
袁染沫点点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是李妈妈乳养我长大成人,我心里早将她当我母亲,将公子当我哥哥般亲厚。自袁家落难,你和妈妈不离不弃追随我们,颠沛流离中还不忘照顾我,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袁染沫想起逃亡时的艰苦,不觉委屈哽咽,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她何时经历过这些非人的磨难,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坚持到今日。
“在下是主公的臣子,也是袁家的家奴,照顾小姐是分内之事,小姐不必挂怀。”
袁染沫亲自将李云幕扶起,引他对席而坐,李云幕受宠若惊,但现在只能听之任之了。
袁染沫见到桌上放着的金丝玉佩,手缓缓伸出,却又停在半空,思忖半晌,神色忧伤。
“这玉佩,小姐还留着?”李云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随便搭上一句话。
“恩,”袁染沫将玉佩拿起,爱抚的摩挲,“一晃都过去五年了,你与他还有联系吗?”
李云幕摇摇头,羞愧道:“今时不同往日,伯符兄已为一方霸主,我却还只是个不入流的书生,也不配与他称兄道弟了。”
袁染沫面色微微一沉:“公子何必妄自菲薄,袁家失势,完全是因父亲听信谗言,孤注一掷。当初父亲若能听公子一句劝谏,袁家何至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李云幕当时是极力反对袁术称帝,可惜忠言逆耳,反被剥去官职,幸得袁染沫从中求情,他才免受牢狱之苦。
“唉,事已至此,再论谁对谁错已无济于事。主公失势,身为臣子,难辞其咎。”李云幕为人忠厚,又有担当,只怪自己能力不济,不能扭转局势。
袁染沫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李云幕,劝道:“你也不要过分自责,现在天下大乱,群雄并逐,优胜劣汰。袁家气数已尽,非你一人之力可以改变。”
李云幕暗暗纳罕袁染沫一个小女子居然能说出这等大道理,将世事看得这么通透。之前只以为她读书识字比其他女子强些,现在看来,见识和气魄也是非一般女子能比。
“你与孙策曾是好友,他就算攻进城来,应该顾念旧情,不会加害于你。”
李云幕实话实说道:“在下不敢欺瞒小姐,伯符兄暗中托人给我来信,让我为他内应,打开城门,等他攻进来,赏我战功,招我去他麾下做官。”
袁染沫心中一喜,果然如她所料,急问:“那你怎么回复?”
“还未回复。刘家毕竟是在我等走投无路时收容我们的恩人,若我私通外敌,岂不是忘恩负义,做了小人。”李云幕道,他饱读圣贤之书,常以君子之道规范言行,现在让他违背道义,却难从命。
袁染沫是了解李云幕的,为人刚正不阿,要他触犯底线,改变原则不是易事。袁染沫也正是看中了他的忠诚可靠,才找他来商议大事。
“所以你宁愿坐以待毙,受制于人?到时你我都成了阶下之囚,只怕比做小人还要难堪。”袁染沫不愿成为俘虏,坐在囚车之中,让人像看牲口一样对自己指指点点,卑微的匍匐在地哀求孙策。所以不能投降,只能投靠。
李云幕沉默不语,细细咀嚼袁染沫话中深意。
袁染沫喝了一杯清茶,突然话锋一转,故作悲戚道:“方才之事,虽你我都是无意使然,但若被刘涣知晓,他必认为是我不守妇道,丢了他刘家颜面,我也难逃一死。”
李云幕听了无地自容,他命不足惜,但害死小姐,实在羞赧为人。
“此事都是在下过错,在下必不会对外人提半个字,小姐放心。”
“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欺瞒得了外人,欺骗不了鬼神。”袁染沫却有些生气了,咄咄逼人道,“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人,岂不知这个道理?”
李云幕无言以对,“我也知你不是无心,但事已至此,不说外人,你我之间也要有个交代。”
李云幕听不甚懂:“姑娘要我如何交代?”
“你去跟刘涣说,我的身子被你看了,是你的人,不会嫁他。”
李云幕如被火撩了屁股,猛的起身,连连摆手:“不行,小姐与刘涣婚约是主公遗命,如何可因在下毁约。并且此事传出去,刘家决裂袁家,不仅关系你我二人性命,其他人都会被牵连。在下自知罪无可恕,甘愿以死赎罪。”说完真要去自寻短见,一死了之。
袁染沫起身一把拉住李云幕:“你别急,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话还没说完,还有一个办法。”
李云幕顿足,疑惑看着袁染沫,感觉她好像不是以前那个温软细语的小姐,而换了一副陌生面孔,老成多心,让他心中微微发憷。
李云幕耐心等着袁染沫后话,“你我可结拜为兄妹,既成了兄妹,你我心中便不会互相愧对,对外人也有个合理的解释,如何?”
李云幕细想有理,但总觉不妥,依然犹豫难决。
“其实我想认你做哥哥,并不单为弥补方才无心之过。你与我虽无血缘关系,但都是吃妈妈奶水长大,关系本就比外人亲厚。我现在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想认你做哥哥,以后在外人前也有人能替我说上一句话,不至于被人欺辱也无人诉冤!你就当可怜我,报答袁家都行,认下我这个妹妹,如何?”袁染沫说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听者都觉动容,李云幕自然不忍拒绝。
“小姐抬举在下了,就算不认在下做哥哥,小姐受了欺负,在下一样会为小姐出头。”
“那哥哥是答应了,”袁染沫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期盼的笑容,这一套戏做的够足,收买人心是她从小见惯的伎俩,自己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李云幕迟疑的点头道:“在下心里早将小姐当成妹妹一般疼爱,只是身份卑微,不敢僭越主次。既然小姐提及,在下无异议。”
袁染沫亲热的牵李云幕手坐下:“以后不准‘在下,属下’什么的,你我是兄妹,凡事都按兄妹来说道。”
李云幕默默点头,他头还有些晕乎,突然发生这么多事,真是个巧合还是精心布局。但好像不重要了,于情于理他都要认袁染沫为妹妹,并且承担起哥哥一份责任,这个“哥哥”与“属下”到底有什么区别?就算袁染沫拿出主子的身份命自己做事,自己也不敢拒绝。
所以从心底,李云幕还是相信袁染沫对他是有那份亲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