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可不是个聊家常的好地方,吕白用钥匙开了门,阿白正在玄关口跟凯撒吵架,忽然看见男主人身后又出现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长得白白胖胖的肉墩儿,就好奇的凑上去,用鼻子闻了闻他的鞋尖。
许丰一见到眼前有只土狗,顿时忘了来意,正打算伸出爪子去摸狗的脑袋,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大叫,炸得他耳朵嗡嗡响:
“胖墩墩墩墩……!”
许丰从小已经受够了自己的同学和亲戚这么叫他,偏偏他又改不了自己是个吃货的命,因此只能努力让自己听不到感觉不到自己是个胖纸。可这家伙偏偏得理不饶人,竟然拖长了声音说自己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丰恼火的抬起头,一只五彩斑斓的鸟映入他的眼帘,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他冲它竖起中指:
“臭鸟!当心小爷把你的鸟毛扒光!”
话音刚落,凯撒猛地俯冲下来,冲着小胖子的头顶狠狠啄了一记。
“哇!”许丰痛得大叫起来。
“吵死了!”
吕白看着这一人一鸟吵得他头疼。
袁青被这吵闹声从卧室引了出来,她的表情比吕白还要夸张,在不知不觉间还带些了紧张:
“许丰,你怎么会在这里?妈呢?她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别提了。”小胖子也不招呼,大摇大摆就坐在客厅最大的沙发上,呈大字型瘫软在上面,“我爸天天不在家赌博,我妈除了哭什么都不管了,我实在没法过了,之前听我妈说,你们在卢城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我就过来了。”
袁青的神情有些严厉:
“你怎么过来的?出门时有没有告诉妈?”
“没有。”小胖子倒承认得干脆利落,“天天有人上门讨债,要把我们赶出去,如果我再不拿一些钱,估计都没办法出门了!”
兜了一转,许丰这才说到重点。
袁青心里一凛:
“你爸他输了多少?”
“听妈说,又是四十多万,本来就是用房子抵押的!”
“很好,很好!”袁青气极反笑,她将手机递给许丰,“你给妈打电话,报个平安,还有——你爸自己食言,我和吕白这回不会再给他一分钱,所以让她收拾好过来,我们会安排你们的住处!”
许丰一点都不怕袁青,可对吕白却是天生的畏惧,尤其他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时候,颇有威压感。
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用手机拨电话号码:
“喂,妈。”
手机里有半天都无人回话,只有呜呜呜的哭泣声,许丰不由得蹙起眉,粗粗的叫了声:“妈。”
袁母像是终于清醒过来,多日来累积的压力终于爆发,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儿子吼道:“你这臭小子,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在四处找你,警察局都去过了!”
许丰揉了揉耳朵,不耐烦的说道:
“你和爸都不管我,你又不做饭,我天天只能吃泡面,都快饿死了!袁青在卢城吃得好穿得好,还有大房子住,我就过来了!”
“你、你现在在卢城?!”袁母瞪大了眼,似乎难以置信,“是啊,袁青就在我旁边,她让我告诉你这回她一分钱都不会我爸,如果你想见我的话,就搬过来吧,反正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袁青不由得佩服这个小胖子由于过于自私而产生的机智。
“小丰,你在胡闹什么?!让你姐赶快送你回家!”袁母听不得袁青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在固执什么,可是说什么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的狼狈。
许丰不干了,他拼命摇头:
“不要,我不要回去!”
“小丰!!!”
“回去了我住哪?!房子很快就没了,我要无家可归了!”
袁母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下来,不一会儿,一个沉稳冷静而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妈,和我一起住吧。”
连日来的坚持已经到了尽头,王雨倩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酸甜苦辣,五味在心中翻搅,她想反驳什么,却终究没了底气。
在王雨倩心中,老公终究没有儿子重要。
许虎抛妻弃子,她尽力挽回过,结果却让这个曾经的家破碎得更彻底,事到如今她已无可挽回。
王雨倩一声长叹,开始收拾衣物。
在她的记忆里,家从来都没有这么凌乱过,银行卡和存折基本都不见了,只剩下几百块钱的零钱,还是她悄悄藏在自己内口袋里的。
一百、两百、三百、五十、二十……
王雨倩一张张数着,比从前更为仔细慎重,终于翻来覆去,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四百八十八快五毛而已。
她将八十八块塞进口袋里,剩下的四百块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扣在客厅的茶几上,加上一张纸条,酝酿了半日,却也只有两句话:
“许虎他爸,这是家里剩下的全部财产,以后还是别赌了吧。”
不过半天时间,王雨倩就从安清到了卢城。
出了卢城火车站,她便看见袁青站在出口处等着自己。
一时间,袁母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自己的女儿,是羞恼,惭愧,还是所有的情绪都纠结在一起。
袁青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张开双臂,扑进她妈的怀里,呼吸间满满都是母亲的气息。
亲切、怀恋和感动。
好久都没有这么和母亲如此亲昵的抱在一起了!
袁青只觉得鼻子塞塞的,泪意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在泪水企图掉落时,又不得不费劲收回去。
袁母瘦得厉害,纤细的骨架,弱不禁风的身子在她的怀里微微颤动。袁青知道,母亲已经很难过了,她不得已割舍了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伤心至极。
人年纪大了,禁不起变故和伤心。
袁青不得不转移话题:
“妈,我们回去吧,小丰还在家里等你呢。”
袁母点了点头:
“我们住进去会不会太挤了,也吵了吕白工作?”
“我和吕白商量过了,正好隔壁的房子要出租,吕白已经和人家签了合同,你们可以先住下,等吕白这一阵缓过来了,他就可以申请贷款,把房子买下来。”
提到贷款,袁母心里就一阵哆嗦:
“青,你说老实话,吕白没有因为这个埋怨你吧。”
“怎么会?!”
“我们欠了他那么多钱,应该几乎把他的积蓄都掏空了,他能不生气吗?”
“妈,吕白不是那样的人。”
“青,你听好了,我们这母子三人都没什么本事,只能指望着吕白的收入过日子,你以后要是嫁给他了,要好好服侍他,别使性子,别惹他生气,幸亏他是一个人,要是你上头有婆婆的话,日子肯定会更不好过的!”
袁青苦笑了一下,眼前出现阮心眉的样子,她精致冶艳,高高的抬着下巴,冷眼看着自己。
这个未来的“婆婆”的段数可不是一般的高,简直深不可测。
袁青被袁母唠叨了一路上的“三从四德”经,叨得头都大了,小到吃饭喝水刷牙,大到买菜买衣服买首饰,全部都要唯吕白的命令是从,她暗戳戳的想幸亏没有吕白没有跟着一起来,要不然这家伙可要乐疯了!
袁青提着行李,母女两人风尘仆仆来到青竹小区,从电梯坐到11楼,便听见许丰的嚷嚷声:
“我要吃肯德基,肯德基!”
袁母脸一黑,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电梯,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总共还剩五块钱不到,今后吃穿住和养老的全要靠吕白一人,更何况还欠着人家四十万,原本的准丈母娘和准女婿的立场已然发生了变化,怎么还能顺顺便便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
吕白家隔壁的门开着,小胖子正在玄关口,冲着吕白嚷嚷。
袁母一个跨步上前,狠狠给他一个后脑勺:
“吃吃吃,作业做了没?!”
“妈,我肚子饿,要吃肯德基后才有力气做作业!”
袁母瞪了许丰一眼:
“再吵晚饭没得吃!”
这下,许丰消停了,对他而言,饥饿无疑于整个世界的崩塌。
袁母这才抬头看向吕白,苍老的脸上有一丝不自在:
“吕白,让你费心了。”
吕白温和的笑道:
“许丰想吃肯德基,我叫个外卖就可以了。”
“不用了,那个太费钱,对身体也不好。”袁母斩钉截铁道,“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王雨倩做家庭妇女多年,对外面的事一直不太关心,但柴米油盐过日子还是很精道的。
三下五除二,一家四口用了很丰盛的晚餐。
其间,在许丰幽怨至极的目光下,袁母不断的给吕白夹菜,把什么鸡腿啊,红烧肉啊统统丢进吕白的碗里,吕白深深明白未来丈母娘的用意,只能把那堆成山的肉菜一大部分转移到袁青的碗里,袁青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可是只要一看到许丰的身形,总觉得再往这小子嘴里塞肉,就要爆了!
于是她将部分肉菜又转移回袁母的碗里。
一顿晚餐下来,许丰只啃到一只鸡腿,嘴嘟得可以挂油瓶。
饭后,在袁青的帮助下,袁母收拾好桌子,便带着许丰去了隔壁的住处。
袁青也要帮袁母整理行李,却被袁母拒绝,她看了一眼准备去书房赶稿的吕白:“吕白那么辛苦,你去给他泡杯茶吧,不用管我。”
至此,袁青彻底体会到所谓贤妻良母的力量。
可惜,袁母命不好,唯一爱自己的老公早逝,现任的丈夫非但不珍惜自己,还毁了整个家。
吕白打开笔电,正准备码字,一阵茶香扑面而来,抬起头便看见自家女友端着一茶盘站在面前,茶盘上搁了英式红茶和小点心,他不由得勾起嘴角:
“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袁青打趣道:
“根据母上大人的吩咐,小的来给您送茶来了,夫君您辛苦了。”
所谓言多必失,一时口快,袁青说罢,吕白还未表示什么,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然后像夹着尾巴的兔子一样一溜烟跑了。
虽然什么都不想听,可吕白不厚道的笑声还是飘进耳边,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