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一直低头看着奏折的木沈白抬头瞥了一眼,看到桌边的燃香尚未燃尽,又再次低头看起来。
见状,王公公又连着喊了两声。
“那香不是还未燃尽么?”
桌边的燃香是宋容儿半月前送来的。不知里头添了什么,看起来小小的一柱却可以燃上一个时辰。
从那日起,王公公便每刻盯着燃香,一旦烧尽就提醒他该休息了。
“是楠景宫那头有动静了。”
“动静?”
“太后邀皇后、静妃、明妃去楠景宫赏花品酒。”
木沈白放下手中的折子,一双眸子盯着桌边的袅袅青烟。
“您怎么说?”
王公公试探道,低垂的余光不自觉就被旁边人狠狠拉扯。
几番挣扎,他终于将目光款款大方地落在那人身上。
哎。
他家主子身为男子,确实太好看了一点。
“等会儿你去给楠景宫送一壶好酒。”
“是。”
王公公心头一乐,暗想这出敲山震虎确实妙,不过莞尔又叹了一口气。
瞧见木沈白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王公公忙解释道:“我是叹人无完人,像元阳王这般出色的大英杰,看女人的眼光怎的这般差劲呢。”
“等他醒来,这话我会原封不动转告他的。”
“是是是。”
“哎哟!”
忽然王公公一拍脑门,“陛下,有件事儿奴才才想起来!您只剩一百两私银了,要不,咱把先帝赐给元阳王的那几套私宅也卖咯?”
木沈白刚拿起的折子就掉在桌案上,只见他墨染的眸子一晃,忧伤的神色让谁看了一眼,都恨不得立马跑来替他解忧排难。
“一百两……”
木沈白怔怔起身,瞧见这模样王公公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忙追上去道:
“陛下莫急!元阳王那几套私宅可以卖不少银子,还够您花一年!”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好个惆怅。
“太后何苦愁思至此。”
梨花如雪,南悠儿对着主位上的那人抬起酒杯,恰好一片花瓣悠悠然然跌进杯中。
“陛下叔侄情深,不管何时,这楠景宫终归是颐养之处。”
楚禾歌也抬手抿下酒水,这时她身边的大宫女拍拍手,对面紧闭的大殿内就传来丝弦乐曲声。
“故人故心,故心哪敌新人。皇后真觉得北朝的天子,迎不来几位痴心的新人?”
她不说陛下,而说北朝的天子。
安景阳替旁边的司马柔夹了一块糕饼。
这太后分明就是在反驳娘娘的那句“叔侄情深”。
她既不信当初保住她性命的元阳王,也不信给了她如今身份地位的陛下。
“咚。”
几曾相识的鼓声。
随之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她们旁边的梨树上轻旋而下,衬着万千如雪花瓣,宛若是梨花幻作的精灵。
一直埋头吃着糕点的司马柔也抬起头来,对着那轻舞曼妙的人儿苦起一张脸。
太后是想让这人成为后宫的新人?
但这对太后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皇后想不想知道,新人是如何变故人的?”
楚禾歌这话一出,殿内的弦乐声和舞步翩翩的那人都停了下来。
“花灵儿本在嘉州,她与当年的宁王可是情投意合。”
宁王十四岁就子承父爵,一直固守在北朝与北辽的边境之地,嘉州。
“民女花灵儿拜见太后、皇后娘娘。”
“起来罢。”
等楚禾歌开口,南悠儿才将目光移向起身的那雪白身影。
“是郎卿花。”
花灵儿望着南悠儿身上的绣花几分惊喜,“以前和北辽未开战时,我和木头常溜去开满郎卿花的山头。”
木头?
桌上的几人神色各自凝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花灵儿又跪在地上,“民女口无遮拦,实在该罚。”
这说辞,不就是在告诉几人,她口中的“木头”,正是她们所想的那位。
楚禾歌低低一笑,只余光轻轻点点地落在那白影身上。
“既是那般郎情妾意,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自己变如此旧人的?”
“禀太后,并未。”
花灵儿抬眸,一张脸添了几分笑意后,灵动极了。
“不过是民女自知,贱如沟渠,不配明月。”
“可那日你分明是想让陛下娶你。”司马柔指着那人委屈道。
花灵儿笑得越发灿烂,“这位娘娘有所不知,民女越这样说,陛下就越不会娶。”
是这样么?
可是为什么呢?
司马柔越想越糊涂,这时,一盘鲜果放到她面前。
“多吃些。”
南悠儿浅浅一笑,随后继续开口道:
“太后的良苦用心臣妾明白了。”
举杯饮下一杯后,她又笑道:
“不过往日少年,少年终归是不懂长绵意的。如今,臣妾信陛下懂了。”
是么?
楚禾歌勾唇,一双凤眼里映着似火的红和如雪的白。
“听说,后宫又要添一波新人了呢。”
旧人哭新人笑,哪一代后宫不是这般反复。
如今,只是那位陛下还没有定心当一位陛下罢了。
“娘娘!皇后娘娘!”
忽然,楠景宫外传来王公公焦急的声音。南悠儿回头望去,那人正急冲冲地朝她们跑来。
“陛、陛下他……”
陛下?
几人情不自禁起身,一双眸子都紧张地望向他。
“皇、皇后娘娘,您随奴才去一趟罢。”
喘了几口气后,王公公终于说道。
“好。”
南悠儿回身对楚禾歌行礼后,轻轻拍了拍安景阳的手,“和明妃替本宫好生陪着太后。”
“是。”
看了还跪在一旁的花灵儿一眼后,南悠儿转身跟王公公快步往楠景宫院外走去。
“公公,陛下怎么了?”南悠儿问道。
“陛下得知几位娘娘被请来楠景宫,便吩咐奴才来这里送一壶好酒。”
王公公边走边擦着汗,走到轿撵旁时停下,准备扶南悠儿上去。
“走着去快些。”
南悠儿摇头,“然后呢?陛下如何了?”
“陛、陛下把那壶酒喝啦!”
嗯?
南悠儿怔了一会儿,不过立马又加快了脚步。
入宫这么久已来,她从来未见陛下喝过酒。哪怕是去宫外的花酒之地也只是饮茶而已。
“请太医了么?”
王公公听罢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禀娘娘,并不是龙体不适,而是……”
四周望了一眼后,那些停在原处行礼的宫女内监们便都识趣地退到更远的地方了。
“很难哄。”
非常非常难哄。
“哄不好,怕龙颜不悦伤了龙体。娘娘您知道的,陛下成天成夜地忙公务,奴才实在害怕他生气啊。”
南悠儿点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