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心正对漠淘沙胸口。
落凡华松开箭尾，箭离弦，朝漠淘沙胸口闯过去，无人发觉。
万户伶侯慢慢转过头去，箭心，朝着自己的眼睛过来，似要向边上去。
万户伶侯来不及多想，放了手中人，站起来，跑到漠淘沙身前，箭深深射进心口停住了。
“……伶二……”漠淘沙惊恐睁大双眼。
染儿眼睁睁看着他，丢下自己，笑容渐渐枯萎下去，眼里是全部的幽怨，头重重撞击到地面，失去意识。
……染儿……
……染儿……
……染儿……
他最想去抱住自己的爱人，可是动弹不得，心口剧烈疼痛。
……染儿……
锦鲤滑过去将他心爱之人抱起，看他一眼，转身离开，留下一路雪白。
落凡华收了手，转身跟上去。
染红脚上的铁链，拖到地上，沉重摩擦出声……
一刀。一刀。一刀。割在他心上……
……染儿……
身体沉重的向后倒下去，倒在漠淘沙身上。
“伶二。”
染儿。染儿。染儿。
你一定一定恨透我了。
只知道锦鲤滑将染红带走了。
漠山所有的兵，都退了出去……
苦海的兵，齐齐面对万户伶侯跪下来……
死死撑住，仍阻止不了他，全世界彻底黑暗下来，抽掉他的骨头般疼痛。
“伶二。伶二……伶侯哥……”万户伶侯恍惚间只觉得有温柔的雨落了下来。又下雨了？
我为何还要松开她。我的染儿。我为何只会无力睡去。我为何不去立刻将她抢回！
染儿。痛。我痛。好痛。
“染儿……染儿……”万户伶侯慢慢恢复意识，仍在阡城。
“涯主，您终于醒了。”细心照顾他的男仆儿也终于散了忧愁模样。
万户伶侯要起，山爱卿将他扶起坐着，说：
“涯主您放心养伤，弟兄们都好。”
“染儿呢？”万户伶侯早知结果，不在了。
“弟兄们愿誓死追随涯主，夺回夫人！”
山爱卿代替苦涯所有的兵跪下来，道。
“这是我们都有人的心愿。还望涯主重新振作！”
“淘沙呢？每次醒了，他都在看着，这次怎么没在？”万户伶侯轻轻问。
“回……回涯主话，漠二当家，他，在院里跪了你，十天十夜，这是第十一天了。不吃不喝，磕着头，劝不起，也拉不动，看到他模样，大家也，不能再劝，更不敢再劝了。”爱卿担忧说着。
“快扶我去见！”
“是！”爱卿站起来，瘸着脚扶着万户伶侯到院里。他的右腿上明显受了重伤。
漠淘沙跪着不动，头重重按在地上，不动一下。
万户伶侯向他走过去，道：
“起来吧。”
漠淘沙不动。万户伶侯捂住伤口，艰难喘息着，喝一声：
“起来！”
“漠二当家，您就听涯主，起来吧。”爱卿搀扶着万户伶侯，也劝道。
“涯主。漠淘沙，愿以死谢罪，求涯主亲手赐死。”漠淘沙握紧拳头道，紧紧磕在地上的额头渗出血来。
“弟弟，无罪，起来。”万户伶侯劝最后一句。
“漠二当家，涯主冒死救你，差些就回不来，还请您，不要辜负涯主心意。”爱卿跟着劝着，万户伶侯收回他搀着的手，对爱卿轻声道：
“你也早些回去打点，耽搁十多天，当真要回去了。退下。”
“是！”爱卿知道他们有话要单独说，知趣退下。
“因为要哄苏儿开心，才不许你喊我哥哥，苏儿虽不肯喊你兄长，却也当你是个亲哥哥。我杀了一个弟弟，我不想，再杀第二个。”万户伶侯单膝跪下来，伸手扶起漠淘沙。
“伶二，我不是有心，要掀起你的旧伤疤。”漠淘沙咬着牙道，眼泪不由流了下来。他是最清楚染红对万户伶侯有多重要，千不该，万不该，他却在这种关头连累了他们。
“不想再伤我第三次就起来。跟我回去。”万户伶侯将漠淘沙扶起来，平静地说。
“是！涯主。”
苦涯四万兵人无一死亡，凯旋。
四万黑马，踏过亲手毁了的城。抢。本就不义。丢。证明，不值得。
出了城门，到处求惨的乞丐。不看一眼。
一个头发被齐齐割断，侧身贴在地上，半臂长的头发盖住脸，拖着残体的乞丐，肮脏成一团，爬过来，想要拦路，来不及靠近。万户伶侯之后，是千千万万的铁蹄声一冲而过。
——
一洁白如雪的马儿站她面前。下来一个金衣男子，冷笑一声，道：
“哼。找到了。要你了么？”
那个乞丐恐惧颤抖起来。无力逃脱。
男子将她抱起，右边一半长发，拖地而下，直到地面上堆积。
“带回去。”
“是！山主！”
白衣男子重又骑上了白马。
走马一路风景，万户伶侯心头一紧。拉马转身回去！
染儿！
“伶二！”漠淘沙叫不住他。
返回，如果可以超过时光，该多好。
跑回远处，拉住马。那个眼熟的乞儿不在。只剩一人洁白的背影。白影后是几十人离去的背影。
锦鲤滑跟在后面正要走。
嗯？锦鲤滑拉马转身。
“伶二弟，兄长我，有礼了。”锦鲤滑抱拳微微行礼。
“她人呢？”万户伶侯冷冷问。
“伶二弟身体可还抱恙？义父和兄长，可甚是忧心啊。”锦鲤滑亲热关怀着。
“不必！人在哪儿！”万户伶侯又问。
“她，死了。早早丢野外去了，连个坟头都未砌得。可怜。”锦鲤滑似乎想起来了，冷笑一声，道。
马微微走动，万户伶侯拉紧。
“人。可真不耐打，左手骨头碎了，疼死的。救了人，谁知那人，本就不将她自己放在心上。白白用命当他人肉盾。人家死前心心念念要找的救命师哥，怕不是你吧？”锦鲤滑嘲讽着从怀中掏出一大缕头发，丢给他。
黑色的头发丝丝如细月，飘散开来，挂在马上，似乎缓缓坠下流苏。
锦鲤滑拉过马，转身离去。
“哼。是你亲手把她抛弃的，日后，可别是真忘了……再来怪我。”锦鲤滑冷笑道。
“我……不信！”万户伶侯拿过那缕长发，手中握紧的满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气息，却握不住。
染儿。
你为我拼命，我却因四万人放弃你。待我为你抛弃四万人时，换你，抛弃我了……
“伶二。”漠淘沙匆匆赶到，只看见怔怔握着一大缕头发的万户伶侯。
“二爷！”五个兵紧随漠淘沙之后追上来，带头的那人叫杨有礼。
万户伶侯静止着，突然倒向一侧，从马上狠狠摔了下去。
“伶二！”
——
青鸟回踌春不听，
伶痕君喊我为妻。
坟头无字莫名李，
吾劝十五离人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