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伶侯带人出来,满地横尸,阡墨雪仍在无助哭着,阡方北仍死死撑着。他带花繁出阡家去。踏过镶金的阡家大匾,鎏金的大字沉重响动一声,静静停下。
风静了。
一步,一步,慢慢拖着的脚步声音,清晰传过来。
“城哥哥!”
苏城空着双手慢慢走出来,眼前景象,丝毫惊不起他。披头散发。不人不鬼。
阡方北奋力伸出手,尝试起身。阡墨雪急忙扶住他。
“……爹……”
“……城……”阡方北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伸出手,要抓住什么。
苏城慢慢走过去,如会走动的死人一般。走到他们面前,高大的身影,低着头,却不看他们一眼。
“……城……”阡方北尝试站起来。
“爹,您干什么?”阡墨雪扶住父亲,阡方北却不顾他最疼爱的女儿,挣扎爬起来,爬过去。抓着苏城的长袍,直起上身,脊梁撑不起头颅的重量,低低垂着。阡方北跪在苏城脚边。抬起那张伤痕累累,爬满血痕泪痕的脸。求他。
苏城紧紧握住双拳站住,不理他一句。
“……城……城……雪儿……我求……”
苏城不动,本就是一具会走的尸体了。
“……爹爹……”阡墨雪哭着去扶,却扶不起。
阡方北将头重重磕到地上。
“……我求你……求你娶我女儿……”
苏城不理。
“……爹……”阡墨雪绝望了,不知所措。
阡方北头再落下。
“……爹爹起来……雪儿……雪儿只要爹爹……只要爹爹一个……”阡墨雪哭着拉着跪在地上的父亲。
苏城不动,死了般。
头再落下。一下……两下……三下……
“……爹爹……雪儿要爹爹啊……”
“……爹爹快起来啊……”
最后重重响一声,头再也抬不起。跪着。静止了。一直等着不死,只为对着苏城说一句,求你娶我女儿。
“爹。爹。爹!”
“爹。爹爹不要丢下雪儿啊……”
阡墨雪用尽全身力气去扶起他。阡方北只是沉重朝着阡墨雪倒下去,血流不动了。
“爹。爹。爹爹回来啊……”
阡墨雪紧紧抱住阡方北的上身。
“爹爹不在……雪儿会怕……雪儿什么都怕啊……雪儿还要爹爹给我撑腰啊……雪儿要爹爹活过来啊……”
哭声盖过唯一的大风吹来的声音,哭到声音嘶哑。
“都死干净了么?”
门外传来紧促的脚步声,仓仓促促,迅速站好,来人将阡宅团团围住,再次静止。
“辛苦我日赶夜赶,还是晚了那猴子一步。”阡墨雪抱紧父亲看出去。
进来一男子,金袍加身,白发整齐梳好。悠然四处观赏着进来。
“啧啧啧,真是惨,才来第二次,就成了这副模样。”男子无奈道。似乎在看不争气的孩子。
男子身后跟着的女子,却一身红衣如嫁,莹莹腰细,步步轻盈。
锦鲤滑走进来站定。看一眼苏城,开口道:
“苏城。可算见着一次了。”
锦鲤滑眼神转到抱着阡方北的阡墨雪。
阡墨雪低了头,抱父亲更紧。
“你们求人,该求早一些的,这下都好了,来晚了。也救不了了。”锦鲤滑叹口气,说完依旧盯着阡墨雪看,问:
“北山,你今年可是满十八了?”
“回山主,今年十七,未满十八。”北山狁弯腰行礼答话。
“是么?我错记了。你看,你墨雪妹妹可好看?”锦鲤滑眼睛微微眯起来,欣赏着面前那张脆弱的脸。
“……嗯……”北山狁有些犹豫,答应一句。
“怎么,美到让你也说不出话了?”锦鲤滑收了欣赏的眼神,冷下眼睛和语气来。
“……我……”北山狁来不及说完,锦鲤滑伸手示意让她闭嘴。北山狁低头住了嘴。
“阡家白雪。芳龄十七。我喜欢。漠山的雪可算是苦海里最美的,我也不介多个暖床丫头。我瞧现在个情景,怕是连个爹都葬不起了。你就跟我回漠山去,分你个小妾当当。”锦鲤滑垂下眼神,毫无味道说着。
阡墨雪慌张了,急忙摇头。
“你看看,人都死光了,房子也毁了,你还有什么可牵挂的?我出钱葬了你爹,你许个身子报答我,有何不可?”锦鲤滑有些不耐烦,语气更冷。
“大人,天下好女子遍地,人人都想侍奉在您身边,您,不会缺我一个。”阡墨雪抱着死去的父亲,回答。
“呵。那些个都是庸脂俗粉。雪小姐您,不愿做我的妾,妄想当我的妻么?您,难道与她们相比,有何不同么?”男子再加一句。
震惊模样,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一无所有了。阡墨雪想再说却被打断。
“你以为你还是谁!我可听说,苏城兄弟心坚不移,还要寻心上人,你硬要拖人家腿脚么?”锦鲤滑瞟一眼死一般站着的苏城,问一句。
阡墨雪哑口无言。低下头,仍紧紧抱住她父亲。
“北山,带你雪妹妹回去。辛苦这一趟,我可不算白走。”
“是。”
——
离落雨来炊烟细,
曼沙珠华坟头青。
伶侯不闹苦海哑,
三北漠山锦鲤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