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混了红颜色,一点一点染开,又混沌成浅灰,灰色至深灰。
高了没过人腰间的蓝花莸,妖艳的绿叶,树头顶着要生长开大的浅蓝骨朵头,黄昏下衬得更好,快要盛开。
苏城抱着安静但仍旧颤抖不断的花繁走到门口,空空落了的城市间,堆了灰尘的陶瓦整齐排着,等着主人归来。归来。无归来了。谁还会来,阡城最佳地段在他小小年纪便换了地点。吾市瑟瑟,落木无花,鸟皆无语,花不生活。
家。家。花儿。我们该回哪里。哪里容得下呢。花儿,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啊。
苏城抱着花繁站在门口,左边,路无尽头,通向哪方,只剩几座旧旧无人肯住的破房。右边,无头无尾,前路笔直,两三旧房。
花儿,哪里最安全。我们该到那里去。
回了苏城居住的屋子。
门前院落一池活水,长着与人半身高的肥硕的鸢尾,丛丛的绿叶中漏出大朵大朵的紫的白的黄的花朵。
人失血过多昏睡了过去。苏城将她放到床上,自己衣服已被打红一半。
灯光亮起,苏城举着灯凑近看,被眼前的人惊呆。额头包好的伤口散了漏了出来,左脸与耳平齐处,撕扯开一刀伤口,直过锁骨,进到衣服里……
苏城眼里淹过绝望,手里灯落,重新陷入黑暗中。
许久,屋内灯燃,光明又起。
苏城将屋里镜子全藏起来,守着花繁睡了两天,才等到她苏醒过来。
花繁张了张嘴,喊着什么,发不出声音,又更加用力喊,手紧紧抓住,喊不出声,用力,还是喊不出……
“花儿,花儿……”苏城将噩梦中的花繁轻声叫醒。
花繁受了惊吓,睁开眼睛,脸上重又沾上了红色的眼泪,只感到很疼很疼很疼,动一下都疼到要命。
苏城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柔声微笑着哄着。
“花儿,没事了,师哥回来了……”
花繁挣扎坐起来,伸了手去摸疼痛的伤口,却不敢摸下去,张大了嘴空喊,却发不出声音。
苏城握住她的双手。把额头轻轻抵到她额头伤口的旁边,暖暖看着她湿润的双眼,道:
“花儿没事的。”
花繁想起那天的聂吴字,苏城嘴里的热气有攻击性一般,她全力将他推开,缩回角落里紧紧躲着哭起来。喊不出来。喊不出来。喊不出来!
苏城过去从背后紧紧搂住她的腰,胸口贴着她的后背,抱紧她。
“花儿不要怕师哥,花儿是吓坏了,过两天,花儿就能说出话来了……”
她听不进去,只是哭着费劲全力费劲心思哭着要将苏城推开。
“师哥做花儿夫君好不好?”
“师哥娶花儿。”
“师哥想做花儿的夫君。”
花繁哭着挣不脱,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伤口又挣出了血,苏城稍稍松了手,她趁机转过身慌乱中打了苏城一巴掌。
苏城楞了,她以前从不舍得的,松开了她。
花繁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没站稳,重重摔在了门口。
苏城急忙跟上去扶。
花繁自己急忙站起来又跑,看着不远处大开着的阡家大门,直接跑过去。
“花儿……”阡墨雪眼睛红晕未散去,明显还在伤心自责。
花繁不管,仍自顾自地跑。
“花儿……”阡墨雪过去试图拦着哭得不像样子的她。
她谁也不管。被阡墨雪拦倒了,又重重扑在地上,阡墨雪也被她撞倒。
“花儿……”阡墨雪担心她。苏城赶来扶起摔倒的阡墨雪。
“雪儿,没事吧?”
“城哥哥,我没事,花儿她……”
苏城急忙跑过去扶她。花繁用力推开他,自己挣扎着慢慢站起身,手肘,小腿,脚底,都磨破了。自己往前走。
“花儿不闹了,我们回去……”
走。
“花儿,师哥带你回去……”
不听。走出了阡家大门。苏城在她身后跟着。
“花儿对不起……”
不要听。走。
“花儿……”
花繁加快脚步,泪流不止。
“花儿去哪里,师哥陪你去……”
花繁脚步更快,伸出双手紧紧堵住耳朵,泪流更凶。
师哥。师哥救命!师哥救救我!
雪小姐救救我!救救我啊!
你要她救?她把你关在这里的,她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会来……你说……这不是她,在给我们俩……制造机会么……
那晚的金属声音,破碎声音,碰撞声音,跌倒声音,口中滚烫的气息,那双手不断触摸身体,轻轻重重,脸,脖子,锁骨,肩膀……
花繁哭得崩溃了,跑起来。
“花儿!”
雪小姐我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要师哥了!我不抢了!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师哥救我!
师哥快救我啊!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啊!
这是,阴谋,我们,约好了,她要苏城,我,要你……
我要你。
阴谋。
她要苏城。
我们,约好了……
那双手,还在身上,还在身上啊。
城哥哥,我没事。
花儿不闹了。
花儿。花儿。城哥哥。城哥哥。
阴谋。约好了。怪物。怪物。怪物。
锋利的匕首刺破皮肤的声音,身上那人承受不起的重量。
“花儿!”苏城慌着一路追着跑。
花儿。花儿。花儿。谁许你叫了。都是阴谋,阴谋。为什么不救我。你放开我啊,放开我。我求了,为什么没有用,我让了啊。让了啊。
我害过谁?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都要害我?……花儿是谁!花儿是谁!我不许你们再喊我花儿!不许你们再喊我!
没事。没事。没事!谁说我没事!
师哥连你也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了!
她绝望张大了嘴巴,却控诉不出一个字眼。
只是眼前路快结束的地方,已经跑到绝路,一大片繁忙涌动的大水,大声喧哗着冲动着……
“花儿不要!”
她无半点迟疑跳进去。苏城伸出手只空抓了她身后的几丝长发。
“花儿!”
巨大的黑暗和寒冷将人淹没下来。
淹没视觉,眼里黑暗。夺走听觉,世界静音。撕裂嗅觉,无感无味。剥离触觉,沁心窒息。只是无边无理的疼痛,要将人生生撕裂开不可。疼。疼。疼。
——
花无彩色何故开,
月圆三地笑话猜。
谁说风雨皆有理,
吹打成闹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