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二,高山风无缘无故请你去喝酒,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该忌口的你还是要忍着。伤没全好,别喝了人家的酒,让他占了便宜,还惹一身伤回来!”万户伶侯从那空着的屋子里走出来,那并不是万户伶侯的房间,是苏蓝的。应该是又过去收拾屋子了。前些天,刚刚给苏蓝烧了几套衣裳过去。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吗?有你在,高老还能当你面占便宜不成?”万户伶侯瞟一眼站在门外等着的漠淘沙,关上了门。
“谁说我要去的,他点名道姓请你没请我,我才不想去跟他耍嘴皮子蹭酒。”高山风和漠淘沙相比,嘴皮子的功夫可逊色不少。漠淘沙不屑抱起双臂,他高山风打什么鬼主意,他偏要去看看,只是嘴硬而已。
“衣裳都换了,你还说不去?”万户伶侯取笑一句,朝着门口走。漠淘沙松手跟上去。
“你倒好,换了跟没换一样。”
“怎么,你看腻了?”
“没。我早提醒你别骗他,连我都不敢对苏蓝说句假话。你倒好,这下报应了吧,天天要穿这身蓝色的衣裳来哄他消气。真活该!”漠淘沙无奈摊摊手。
“不过也好,这下省得苏蓝天天随你换了,该你学他了。”
万户伶侯只是轻轻一笑,花白的发丝如那开好的白流苏一样,与苦海的蓝雾一起,渲染出一副浓妆艳抹的盛夏图景。
……
“老板,伶二爷回嘞——”
门口迎客的小伙计对着楼内喊一嗓子,不远处的两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
“好嘞!来喽——”高山风简单打扮了一番,亲自出门迎客。马车一前一后在枯桥门口相继停了下来。
酒楼里小幺儿帮着马童车夫牵住马。万户伶侯一袭素淡的蓝衣,似乎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忧伤一般,走下马车来。
“二爷。”高山风正亲热迎着第一个,后边又走过来第二个。不是让伙计只请这一个吗?怎么把漠淘沙也招来了?
“漠淘沙不请自来,高老板不会怪罪吧。”
漠淘沙行礼赔罪道。
“不……怪罪!”高山风咬咬牙也笑着迎接着,嘴角一颤,笑容却僵在脸上。原先伶二爷说话还好讲一些,漠淘沙跟来了,这下可有些难办了。
“高老可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这平白无故的请咱二爷来喝酒,我可不放心,就跟来了。况且,上次二爷带回的新酒可是酿到最好。淘沙也嘴馋了。”漠淘沙故意给高山风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今日就要和他好好斗一斗。
“哈哈,没麻烦,二爷和二当家一同过来,可是让小店儿蓬荜生辉又生辉了啊!”高山风哈哈笑了下,将两人都接了进去。
门口站着的苏城也陪着高山风将二人请进去。
“怎招?高老板这次还请了帮凶来。”苏城恭敬给万户伶侯和漠淘沙倒好茶水,又给高山风倒了一杯。漠淘沙从未见过苏城,这第一眼,倒让他没什么好印象。
“帮……”高山风喉头哽了一下,就知道漠淘沙只要一进他的酒楼就不会有好事。
“淘沙,不要无礼。”
“是,二爷。”万户伶侯轻轻喝了他一句,漠淘沙暂时安分下来,等着手中握着的茶水放凉,眼睛却盯着高山风面前冒烟的那一杯,手里学着和他一样的动作。高山风不知如何开口,手心被温热的瓷杯烫出汗来,捏紧了杯子。
漠淘沙跟着捏紧了杯子,步步紧逼跟着。
“高老板说请喝酒,怎么我连滴酒的影子都看不见?”
“这……这……二爷身体有伤,一会儿让幺儿们给二位装马车上,带回去喝,嘿嘿,带回去,伤好些了,再喝……”高山风倒越说越没有底气。
“高老板准备这么充分,就没有其他的话想同我们二爷讲?”
“我……”高山风正准备开口,却还是说不出,自己仰头倒一杯热茶将话堵了回去。一路烫到肚子里,憋红了脸。
“高老板,茶不烫你嘴吗?”漠淘沙手里的茶还拖着几丝白烟,高山风的脸憋得更红。
“漠淘沙,你又不安分了!”万户伶侯漠然瞟一眼偷笑的漠淘沙。
“好好好,听二爷的,漠淘沙不敢了,不敢了。”漠淘沙迅速收了笑,将茶抬到嘴边吹着。
“高老有话就请直说吧,伶二能帮上忙的,自然会尽力帮。”
“这个……这个……”高山风心里清楚,那花对万户伶侯本来就意义非凡,再加上还是苏蓝一手种下的,不知怎么开口最好。苏城为高山风又添上一杯热茶。
“这……我想和二爷换样东西,买!买也行,只要二爷开个价!”高山风轻轻拍下桌子,腻腻歪歪也不是他的风格,直说了倒是痛快些。
“换什么?”
“嗯……幺儿,把东西拿过来!”高山风对着门口大拉一嗓子,这才是他高山风的作风。
“好嘞!”远远处有人大声应了高山风一句。
“高老这么上心?可也是为了新来的那个丫头?”万户伶侯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窗外蓝雾开得过分了些,比上次多了几抹妖艳,也更接近凋谢的时辰。
“额……是是,真的瞒不过二爷……”高山风窘迫的脸色缓和一些,手指在杯子低下画着圈圈。
“新来了丫头,怎么?高老板送我们的酒,莫非就是高老板的喜酒了!”漠淘沙磕下杯子,兴奋问。这儿可是千年万年见不着一个丫头苗子。小伙计风风火火拔了草就冲上来,唯恐误了高山风时辰。
“这……我……”高山风支支吾吾正要解释,小伙计带着东西就要跑到门口,却被花繁逮了正着。
“一深哥哥,你藏什么呢?怎么一见我就藏?”
“没……没什么……这个……”伙计把身后的东西藏得更紧,嘻嘻笑着,后退几步。
“花繁妹妹快回去歇着吧,小心老板见了,他那个暴脾气啊,直接把你拖回去关起来。”小伙计故意低头放低了声音,屋内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高叔叔不会。”花繁才不信高山风会把她关起来,只是好奇伙计藏在身后的东西,歪过脑袋左右去看。伙计心头立马再生一计,四处望了望,更加放低了声音。
“妹妹啊,我拿的是高老板的东西,这个东西啊……女孩子最见不得了!”
“见不得?”花繁的脸一瞬间便红了,伙计从背后腾出只手来,指着花繁的房间心好的很,扇扇手让她赶紧回去躲着。
“快回去躲着躲着!”
“臭小子!我……我……苏城你去,你去把花儿扶回去休息,把那欠揍的混蛋一深给我拖进来!”高山风一拍大腿,气上了头。
“是。”苏城起身出去,高山风气得语无伦次,急忙喝了口茶压压。
“那一深真是深得高老板真传啊!”漠淘沙听得倒是有滋有味。
“高老板金屋藏娇了?”漠淘沙越发有兴趣,挑了挑眉,追着高山风的火气就问。
“金屋?藏……哈哈,是替别人藏,替别人藏,哈哈哈!”高山风匆匆说完又喝了一口茶。
“花儿,别听一深胡诌。好些了吗?”苏城关切问着将花繁扶了送回房间去。
“嘻嘻。”伙计露出一嘴大白牙附和笑着。
“师哥,好多了。”柔和甜蜜的女声轻轻应答着,从这一句称呼中,可以听出女孩的满足和幸福。
“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嘴馋乱吃。”苏城小声温柔骂着,却满含担忧和宠溺。
“师哥,下次保证不会了。”
但好像一门之隔的那个声音有些……师哥……哥哥……手里的茶喝了一半,万户伶侯叹了口气,又多想了,便转头看向窗外。
“老……老板。”伙计将那半截草双手递了过去,高山风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东西夺过来。
“苏城你坐下,你个混蛋东西给我滚出去!”
“……是……老板……一深马上滚!马上滚!滚!”伙计一深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唉!苏城和花儿青梅竹马,花儿也喜欢种在二爷家后山的那种花,他们带过来的又种不活,所以只能求求二爷了。”万户伶侯将高山风递过的草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便放在桌上。
“只是野花而已,高老想要,我让人挖几棵送过来就好。喜欢同一种花,也算是缘分。”
“诶,伶二,高老板说换,换!不是要!高老板,请问,怎么个换法?”漠淘沙却不依不饶,那花儿可不能这么随便给的。
“这……五坛酒换一株花,换五株。五五二十五坛。”
“五坛?这么少,高老板你是不知道那花儿二爷和苏蓝少爷是怎么种的?多辛苦,种了几个月才活了几株,水土不服,几年,那后山才开满了花。”
“那……那三十坛,每株再加一坛!”高山风暗暗握紧了拳头,这可是血本了啊。
“这,虽说还是亏本的买卖,但也可以了。只是,高老板的宝贝丫头,可否方便请出来让漠淘沙看看?”
“这……可能今日不方便……”高山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吞吞吐吐。
“不方便?”
“回二当家,花儿昨日贪嘴吃多了生李子,疼了一天一夜的肚子,今日恐怕是真的不方便。”苏城礼貌为高山风解释着。
“哦,这闹肚子的生李子,不会是高老板让吃的吧?”漠淘沙更加有兴趣,手里把玩着半杯凉茶,逗着高山风。
“这……好像是,好像是……”昨日闲聊知道了花繁爱吃酸李,高山风借着苏城搬酒的空子,托人买了一堆酸李,乐呵呵看着花繁开心地吃,就差亲手喂了。却害她疼了一天一夜的肚子,心里内疚的很。
李子。酸李。鸢尾,紫色花。
“哥哥,给你。”小时候那只胖胖的小手递了四颗小李子在他手里,他好好收着的,后来好像烂了,就不知道丢哪儿了。
染儿乖,染儿最爱吃酸李,染儿看看,爹爹带了。一,二,三,四。酸李,紫鸢尾,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高老,你事情也解决了,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
“二爷,不容易回一次,多歇会儿好啊。”
“高老,这次算了,等漠淘沙许我喝酒了再来,好喝个痛快。”万户伶侯作别,高山风和苏城送客。高山风让酒楼里的人多加了两辆车,将三十坛好酒如约送过去。
……哥……师哥……远处走上马车的背影似乎熟悉到刺眼,但是又十分陌生。脑子里有东西缓慢翻涌起来。
晚风轻轻吹动起来,几缕长长的黑发从窗口拔到空中,丝绸般漂浮在空中。
“伶二,看什么?”漠淘沙点了那两车酒过来,万户伶侯出神盯着二楼的窗口看。
“没,没看什么。”露出的那个脑袋见状躲了回去,一个偷看的丫头罢了,万户伶侯也没有多看,道别上了车。
“哥……师哥……师哥……疼……”一滴鲜血从空中掉落下来,砸碎在地上。两滴。三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