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响起来的时候,天边已然先划过了一丝白亮,一楼屋子里的小昊严被那抹光晃了眼,进而小大人一样的快跑到窗户边,垫脚踩上个五十厘米高矮的木质方凳,伸手就去扣上了窗。
待他刚要牟足了力气跳下,就看见窗户外这一前一后的景致,前面的男子一脸困顿,用一只塑料瓶子攒着勇气,后面跟着的一只小尾巴,一脸严肃却也不忘时不时的四下张望,俨然一副“跟踪者”的姿态。
这小尾巴在机敏的顾盼中,刚刚好的也扫到了盯着她看来的那抹身影,倒是没有一丝惊慌的,她定了定转向这个身影,轻轻的伸出一只手,在嘴巴前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窗子里的小人微微一愣,随即回应了同样的动作,算是结成了同盟。
可也正是这个空档,小尾巴前的男子快一步踱进了楼栋,然后砰砰砰的上楼,按响了白宛家的门铃。
小荷发现那熟悉的背影消失,倒也没慌了神,反倒格外理智的分析起,这个时候马上跟上,是不是很容易会被发现。
天际又是一道白光划过,本应随之而来的雷声还未到,豆大的雨点就先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屋内的昊严一看慌了慌神,把刚刚划好的窗子推开,冲着小荷大喊,“傻瓜,还站着,快跑进来,下大啦!”
小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捂着头也冲进了楼栋。
刚进入的一刻,就听得楼上不知道几层位置传来的落钥声响,“糟了,还没看到爸爸去了几层。”
随后又是一声开门的金属音,那个刚刚达成统一战线的盟友,拽着条毛巾就开门出来了。
“快把头发擦一擦,下雨了都不知道赶快跑。”这小盟友故作老态的学着大人模样。
“谢谢。”小荷微微一笑,接过毛巾,在打湿的头发上胡乱的揉了一揉。
“你要进来躲雨吗?”昊严把门推得更大了一些,想着让这条小尾巴挪进来。
小荷抬头看看楼上,摇了摇头,“不了,我怕爸爸出来了,我会错过。”
“你跟踪的是你爸爸?”
“嗯。”
昊严觉得这小丫头行为当真奇怪,却也先抑制着好奇,转身跑到屋子里,搬了两个小马扎出来,陪着小荷一起坐在了门口,为了防止没有钥匙的自己被锁在外面,她将房门大开着,而趁着屋内的那些光亮,那原本聚集在楼栋口的蚊子飞蛾,一股脑的都俯身冲进了屋里,昊严也就随了它们去。
“你为什么要跟踪你爸爸?”
“嗯,我觉得他是瞒着我来看妈妈的。”
“啊?你妈妈住在这里?”昊严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有些短路,可还推测着或许这小妹妹的爸妈和自己的爸妈一样,分开了吧。
“可能是吧,妈妈来信说,她在天堂。”
“啊???”刚刚生出了同病相怜情谊的小娃娃,顿时一个惊诧。“哎呀,傻瓜,你是不是不知道天堂是什么呀。”
“不知道。”小荷摇了摇头,那刚刚胡乱擦拭的几缕头发,随着她晃动的幅度,刚巧的贴在了眼睛上,小荷用手把她们拨到一旁,闪着大眼睛等着眼前的科普答复。
“天堂是人死了才会去的地方,就像那些蚊子啊飞蛾啊,你把它们打死了,它们就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的,你的妈妈要是在天堂,那就是她死掉了的意思,是找不回来的。”
小荷消化了几分钟,好像懂了,又好像很不甘心。
“所以,我妈妈不在这里,也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昊严猛地警觉到不妙,为了树立起威严感的一份大意,却不偏不倚的给这眼前的小团子狠狠扎了刀子。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做个合适的解释,只有坦诚的点点头,没敢抬头去看她的默默失了“牛气”,一只小手不安分的抠起了马扎上的彩漆,好像抠掉了它们,也能把自己刚刚的失言都一并抹杀去了一样。
“你要吃草莓的……冰激凌吗?”昊严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纠正。
小荷一样低垂着头,然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滴眼泪落在地上,随着也就蒸发不见了。
这滴泪消失的同时,昊严刚刚好的取来了两支草莓的甜筒,他帮小荷先剥去了外面裹着一丝冰凉还粘上了少许奶油的纸,有一抹可惜的丢弃在垃圾桶内,又扯掉自己手中的那支,犹豫了几下,到底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舔一舔那留在纸上的香甜,跟着小荷一起,一口口的吃了起来。
甜筒刚刚咬到脆皮的位置,就听得楼上传来门插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小荷爸爸急促的脚步和冲着电话的责备“什么叫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有没有赶紧出去找一下啊?”
两支甜筒停在空中,小荷见着爸爸迎头走下看着自己,一脸的诧异,后面跟着的,是常来家里送信的叔叔和一个腿脚看起来不太便利的阿姨。
庄生顿了一顿,对着电话里的杨阿姨说道“没事儿了,小荷在我这呢,您下班吧,刚刚太着急,抱歉了。”
三分钟的静默。
雨停了,楼栋里听不见了哗哗的声响,安静的惹人窒息。
庄生身后的老秦率先开了口:“哎呀,小荷怎么在这儿呢,可给你爸爸吓坏了,没事就好,没事儿就好。这是你白阿姨,我们都是你爸爸的朋友。”
小荷怯怯的看了眼爸爸,又看了看身后叫做“白阿姨”的女士,明白了当真不是妈妈住在这里,刚刚退下去的那几分委屈,当下又涌上了心口,可到底什么都没问,服软一般的说了句“爸爸,我困了,我们可以回家吗?”
庄生看着自己的“小机灵”,急躁、愤怒、懊恼也都丢之脑后,点了点头走下来,牵起小荷的手。
“那和叔叔阿姨说声再见吧。”
小荷挥着小手,重复着再见,又把脸转向了昊严,“这支冰激凌,我可以带走吃吗?”
“嗯。”
“谢谢你,我叫庄小荷。”
“不客气,小荷,我叫昊严,陈昊严。”
庄生领着小荷走了几步,觉得这小丫头有几分走不动的样子,一把便把她扛上了肩头,还是那么有力有温度的肩膀,带着小荷喜欢的洗发水的味道。
她安静的趴在爸爸的肩上,咬着还没有完全吃掉的甜筒,可不知那丝清甜的味道是怎的,加了几分重重的咸进去,小荷想着用手擦了擦脸,原来,那味道是自己不争气滚到脆筒里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