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已经停歇,只有屋顶尚存的一些雨水在缓缓滴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将这片临近夜晚的面馆屋口衬托的更加静默。
武良夜也如周围环境一般静默,有些事他已不敢多想。
张诗绘摩挲着白瓷茶杯,她知道这些事情要给武良夜一些时间去思考,但不能考虑太长时间,所以她开口继续说道:
“在大鱼未出之前,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也就常人的百万分之一,且大多数修行不精,晨夜二境的强者更是少之又少。大鱼出世之后带来了刻气,也将修行者的数量提高了近百倍。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武良夜带着苦涩与不安,“以前他们因为人数差距,即便仗着实力与正常人抗衡也是两败俱伤。而现在,已经...”
“也不能这么说,这一切都要看任无心的态度。他若护那些常人,即便整个修行界暴动,他也能一己之力压下来。”张诗绘樱唇微启,似乎在叙述着什么生活常识。
但武良夜却被后半句惊到了,一个人,对抗整个修行界,凭什么?
“其他事先不说,这里也就我们两个人,我问一个你将来或许会遇到的问题。如果里世界与外世界打起来,你帮谁?”
武良夜总感觉这个问题很熟悉,就像是女朋友跟妈妈掉水里先救谁一样。本来武良夜觉得这种问题世界上存在这一个就够了,现在却又多了一个。
“你知道我生日日期吗?十月八号的。”
张诗绘神色一怔,不知道武良夜突然扯到生日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快要过生日了?”
“不是,”武良夜神色极为严肃,正色说出,“我的意思是,我是天秤座的,我们天秤座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做选择。我本以为我这种十月八号过生日,正好在国庆节结束之后才过就很悲催了。”
“那么你的选择呢?”
张诗绘很好奇,甚至不只是好奇。她认真的盯着武良夜的双眼,不自觉的靠的更近,仿佛要从武良夜眼神中判断出他是不是在说谎。
“我觉得这种问题就像设计师接了稿子之后,一直拖到deadline才做一样。虽然天秤座的我很不喜欢做选择,做选择时更是犹犹豫豫,但至少选出来的也都问心无愧,更不会后悔。”
张诗绘探近的身子又缩了回去,噘着嘴皱了皱眉,满脸写着无聊。明显对武良夜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武良夜相当于没有回答。
武良夜身子后倾,双手抱胸瘫坐在椅子上,二郎腿一翘似乎很随意。将之前张诗绘倒的茶水一饮而尽,“这种问题看似只有两个选项,其实不止,而且每一个选择只是有当事人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对我来说,到时候说不定因为过于纠结而自杀从而一了百了呢。”
“话回正题,任无心曾被称作能与神抗争的男人不是戏言,无论何种传说都在表彰着他的强大。不过可惜的是,除了张家覆灭那天他出现在过我面前,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你刚刚说我变化很大,但我觉得你变化也不小,今天你的话似乎格外多。当然这是陈述句。“武良夜小心的措着辞,很怕自己什么直男发言会引得张诗绘不高兴。
“临死之前,人的话都会格外的多...”
武良夜暗叹一声,张诗绘多次提起这件事就是为了实现她丝毫不掩的目的。
我很可怜,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这个时候我很害怕也很孤独,我想你多陪我一会,但我不会跟你明说。这个意思武良夜懂,所以他才坐到了现在,让李守喝了那么多碗茶。
死亡真的不是一个能真正坦然迎来的东西。
武良夜并不是很会安慰人,尤其是安慰一个将死之人。
“你新入手了一款galgame,在某一个关键选项上你选错了,一个已经通关的人在旁边跟你说你选错了,接下来会怎样怎样。剧情确实如其所说那样发展,但你并不会绝望与恐惧,为什么?因为你知道你可以重新来过。”
“人生不是游戏,人生不能重新来过。”
武良夜说完那一大段话,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心里那句“别怕,有我在,你绝不会死的!”就在嘴边,但说出来就成了这种枯燥无聊的长篇大论。所以被张诗绘一句话无情驳回。
“可是人生也从来不会因为某个选项选错就直接gg,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了吗?”武良夜鬼使神差的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着。
刚刚仿若辩论赛一般的对话,张诗绘也很明显的占着上风。但当这句话出了武良夜的口,张诗绘就仿佛在下象棋时突然被将死了。
她的表情凝固住,原本仿佛将要跃起的身姿缓缓缩了回去,就像一个受伤的猫,蜷缩在小小的椅子里。
“我没有...我没有...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也确实活了下来,我也确实一直没有GG,可我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去背负这些痛苦吗?”张诗绘声嘶力竭的控诉着。
声音从她蜷缩一团的身体中透出来,尽是委屈与无助,“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是从接受家族命令去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时开始出错的,但后来我发现从小光出了母胎后又出来一个我时,我的人生就已经出错了。”
武良夜觉得自己要做的或许就是静静的听她将这一切宣泄而出。
“我只是很累了...”
所有的所有,只归于这一句之中。
武良夜站起身,轻轻一笑,这个笑张诗绘看不见,这是用来整理自己的心情。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武良夜张开手臂紧紧将这只受伤的猫抱在怀里。怀中的少女身子一震,感受着这股温暖,泪水更止不住的滚涌而出。
哇呜!
武良夜听着这可爱的一声哭喊,罪恶的笑了出来。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目中满是羡慕,武良夜知道随着自己长大,再不会有机会像这样哭了。
所有的悲伤都会日复一日的在每个最深的夜晚叠加,直到最后,细数着自己仅存的日子,静静等着死亡。就像现在的张诗绘。
泪水打湿了武良夜的衣衫,透过一丝冰凉,就像那年夏天细雨打湿自己衣衫的感觉。
武良夜从小家庭和睦,没有受到过任何歧视与辱骂,没有苦大仇深的经历,自然不懂张诗绘的悲伤,只是觉得胸口很闷。
“你走吧,已经很晚了。”张诗绘低头说着。
“你一个人没事?”
张诗绘一抹眼泪点了点头,虽然眼眶还是通红但嘴角却浮起了欣意。
“真的?”
“真的!”
武良夜迟疑的看着张诗绘的眼睛,原本幽深的眼底此时已经变得明亮如星。这才放心的笑了笑,“那我走了哦,拜拜!”
“拜拜!”张诗绘娇柔脆声喊着。
张诗绘看着武良夜的背影越走越远,逐渐变得幽暗只留一个黑色影子,仿若当年他杀完自己父亲离场时的样子。
“骗你的...”张诗绘喃喃道,那抹笑意也收敛起来,“我的笑,可是会骗人的。”
......
“队长,嘿嘿...”武良夜挠着头,不好意思的小声叫道。
“呦,从温柔乡出来了?”李守嘬了一口茶水悠然说道。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知道错了,不该晾你这么久...”
李守抬起头看了一眼武良夜,从桌子上又翻出一个小杯子后倒上一杯茶,点了点头示意道:“尝尝,这茶也别有一番味道。”
武良夜暗道这种地方的茶摊都是解渴用的粗茶,哪里会有什么一番味道。但看着李守喝的有滋有味,也好奇的端起了那杯茶。略烫的外壁显示着茶水的温度,武良夜像模像样的轻轻嘬一口。
噗!
“这啥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中草药,好苦啊!”
“你知道就行...”
“呸呸呸!好苦,我知道啥?苦谁不知道啊!”
李守只是笑着又嘬了一口茶,似是察觉杯中茶水有些凉了,微微轻叹后将杯中茶水一仰而尽。
看着李守也喝完了茶,武良夜催促道:“走吧!”
“走哪?现在知道着急了?”李守抬了抬头,看着茶摊示意道:“先帮我把茶摊收了,我可是答应了老板的。”
武良夜这才恍悟为什么李守能悠然的喝茶到现在,但是茶摊老板竟然就这样把茶摊交给了李守。可能是看李守不像缺钱到会图这等小便宜的样子?
“看什么看?动作快点,不想回去了?”
“哦哦...”
武良夜麻利的开始收拾起来。
“你喜欢她吗?”
“曾经...”
“这就甩了人家了?”
武良夜面色无奈,“什么跟什么,这么耀眼的女孩子,就像天上的星星,我喜欢一颗星星是很正常的吧...”
“那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呢...”
武良夜一拄扫帚,沉吟片刻说道:“以前那种喜欢,是内心一片火热,憧憬着我们之间发生什么故事直至下半生。现在只是喜欢她坚强的态度,而她的悲伤我已经做不到感同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