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苦后乐者,苦则有极,乐则无穷。”反复默念了三遍,未离云望着潭中,她有些失望,也许乐儿也跟着升了天,只是当时她没得注意到,才刚这么想,那水帘下有一团光晕游了过来,‘乐儿’!未离云喜不自禁。
果然是乐儿,只见他依旧作个深揖道:“小娘子,多日不见!”
“乐儿!我以为你也随爹爹去做了神仙!”未离云说道。
“小娘子折煞小的了。”乐儿继续说道:“人才可以修仙,小的是妖,妖能够像小的这样活着,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乐儿原是一尾怪鱼,生于南方抵山之‘鲑’,受陈兴明惠泽成了精,再又自己修炼得了人形,也就是人们所称的‘妖精’。乐儿是鱼精,虽一心向善,但妖就是妖,佛道都不得容,尤道家以捉妖为快事!若不是陈兴明给了这样一汪水域,乐儿只得整日藏身于深溪渊流之中苟且度日,哪得这里快活无忧。
“乐儿……”未离云同情着鱼精:“难道以后百年千年,你都只能这样过吗?!”
“天狗下凡尤可占山为妖,不过得日再被神仙给抓了回天庭,照旧做它的天狗,它是有天职的。而我们这样的,却是不行、不可,这就是‘道’!仙有‘仙道’,人有‘人道’,而妖,就像小的这样,这就是‘妖道’!无论我们再如何一心向善,妖就是妖,于天无可遗补,于人不可功名,只能守着、躲着,过一天是一天……,若是妖敢出格行事,那就会有道来制服我们,将我们消失于尘埃,杀了也就杀了,天上地下人间,都不会来同情责问……”乐儿顿了顿,换了话题问道:“小娘子今日唤小的,可是要问那石桌一事?”
先前这鱼精见家中竟来了生人,于是在水帘的石缝里躲着不敢出来,他今日远瞅见未离云走的就是通往禅房的小径——通往禅房的唯一一条路,那地方她已许久不曾去过。那地方,就是她与少年相遇的所在。
那一年,和乐儿一道得了法力的,还有一株桃树。他长在禅房,一千年前,那桃树长于一块上古的巨石之中,陈兴明也爱坐石上参禅,于是桃树得了法力,开出动情的花儿。
他本可以像乐儿一样,无忧无虑地过着,有这样的高墙大院枷护,他要过多久都是可以的,但他不是乐儿,他是不知足的,他看着在禅房念书的未离云一天天长大,他动了凡心!他明明清楚会是怎样的结局。
陈兴明愤怒了,桃树这样的行为等同于背叛!他没有祈求,但让他意外的是,陈兴明没有拔去他的根,而是将他齐根斩断,劈巨石为桌,将他的命压住。砍下的枝条被截成无数段,种在了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他每时每刻都在开着动情的花儿。
“他太不知足!”乐儿继续说道:“他爱上小娘子,这既触犯天条,又违背人间纲常,等于是要带着小娘子去找死。先生太仁慈了,只是将他流放。”
“那么……,他就永远活在我找不到的地方了……”良久,未离云黯然道来。
“小娘子,”乐儿想起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去挪动那石桌,若是他的根被日头晒到,他就……,他就必死无疑了!那些叶子,他是不敢再开花的,那不过是他在悄悄思念小娘子罢了……!”
做什么妖,安安分分地做鱼,做你的桃花多好。乐儿说罢,退回了水中。
天色骤然乌黑,星光被全然遮去,未离云头一回在紫园内感觉到杀气!难道是正一道在作祟?!
未离云穿墙而出,躲那桐花之后,果见有一巨大黑幕,长若披帛,从天符殿窜出,奔紫盖峰九真观而去。未离云运气,腾空而追,
听得‘嗖’的一声,前方数道箭光,穿墙而入,里面的人传来惨痛叫声。
无数火点布成网状自地上形成而飞起,蓝真人从九真观穿瓦而出,控火网还击,未离云应战,也推追风火墙,那黑幕腹背受敌,冲天而逃。
死的全是正一道弟子,勾台符哭而怒骂,因惧蓝真人道行,没敢过分发作,现如今无法辩解,正一道就是认了衡山一派贼喊捉贼,屠杀同道。
暗器为铁质,煅造成步摇样子,尖头而缀以血红珠子,根根穿人心脏,“好深的怨气!”蓝真人大叹道。
次日勾台符埋葬所有毙亡弟子后,即刻启程回蜀,蓝真人追上想要劝其留住,等事情查明、真凶抓到再启程,这勾道长哪里肯听!蒙蔽于愤怒,勾台符将怒气全然加之于蓝真人,尽管他今天已经知道天符殿全部道士也一夜被屠,每人心口上都插着铁质的步摇暗器。天符殿道长即是蓝真人徒孙。
就快要到斋月,南岳镇又将迎来一段时间的热闹日子,想到这里不免又是忧虑添了一层又是一层。蓝真人本决意留《万毕术》而请正一道回蜀,哪知黄雀在后,这究竟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