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山,林间。
李甜手中拿着一个未点亮的灯笼,而身后则是一个黑色的,占了她大半身的一个古怪背包。
背包两侧各有一个口袋,而其中一个口袋里放着一个透明的古怪杯子。
“这该死的山路!”
李甜一边走一边踢着石子,噼里啪啦的声音成了这安静异常的山林里最为清晰的声音。
她叹口气,看着渐渐转暗的天色以及参差不齐的高大树木,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而究竟去往何处?
她不知道。
李甜不想在这里等死,她想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而最最基本的就是逃离陆家。
严格点来说,其实陆家早已不复存在。
因为不久前陆家掌事人沉迷赌博足足把田地财产输的一干二净。
天色黑的很快,几乎是一柱香的时间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将晚。
李甜点燃了手中灯笼,灯笼随着她的脚步晃动,而李甜越走越快,甚至小跑起来,那手中烛火摇摇晃晃越发厉害。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李甜呢喃道,眼前依旧见不到烟火和人家。
这个林子,大的有些离谱。
不过,也比跟着那个疯子强!
李甜自我安慰道,身后一阵凉风吹过,顿时感觉四肢百骸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她抖抖身子,继续加快脚步向前走。
脚步身清晰入耳,与此同时,是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李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迅速朝前走。
月光入林,依稀可见蜿蜒山路和高大茂密的树丛。
李甜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无一人的山间小路。
无人回应她,亦无其他声音。
恍惚间,李甜似乎看见不远处有一些光点在树丛里隐约闪现。
李甜蹙眉,将灯笼举高。
光线太弱,几乎看不清什么。
不知是环境影响还是恐怖片看多了,李甜总感觉四周也淡淡的腐烂气息在靠近,带着酸臭味和血腥味,仿佛是从战场上爬出来的死尸。
李甜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灯笼把握紧。
原本四周静谧一片,却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入耳中。
哭声时断时续,时大时小,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清脆悦耳,甜腻可人。
李甜手指颤抖,如芒刺在背。
脚步越发急促,甚至跑了起来,手中灯笼摇晃不止。
诡异的是,那个哭声依旧紧紧追着李甜,仿佛就爬在李甜身后,她走一步,它就走一步。
“不是吧!见鬼了!”她呢喃。
寂静的森林里即使是几声呢喃也格外清晰。
她倒吸一口凉气,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靠近然后准备爬上自己身后。
可惜后脑勺上没有眼睛,李甜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转过身去看,可身后一只有片浓密森林,蜿蜒曲折,参差披拂,黑漆漆一片,越远越看不清楚。
但那个婴儿的哭喊声依旧此起彼伏,紧紧跟着李甜。
原本不断晃动的灯笼突然间停止,李甜看着脚下落叶,身体仿佛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冰冷而僵硬。
——“呜呜呜呜……”
婴儿的哭声再度响起,软糯诡异。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身前身后都没有古怪的东西,那声音会不会……是从上面发出的?
李甜缓缓抬起头,脖子僵硬,浑身的神经都高度紧绷。
慢慢的,树梢,夜空,最后是一轮明月。
恍惚间,李甜仿佛看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啪!!”
突然,一坨冰冷而软绵粘稠的东西掉在了李甜仰起的脸上,她条件反射性大叫着,迅速甩开掉落在脸上的物体。
惊魂未定,李甜大口喘气。
她用袖子不断去抹脸上湿答答的液体。
待她将袖子放下,在微弱的灯光下,袖口一片血红。
李甜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身后再度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
山间路上,囚牛提一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油灯,油脂似乎还含有淡淡的清香和海水的咸味。
油灯很亮,说实话,比起江安所在那个时代的很多照明设备都要亮的多。
囚牛说这是长生烛,鲛人油脂制成,传说秦始皇陵内就燃有百余支长生烛,想当初,鲛人一族残遭杀害,人族与鲛人族几乎开战。
江安看着囚牛手中所持的长生烛,未有多言,继续上前。
她不知道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找到陆夫人一同离开还是带着陆夫人一起流浪。
自己的那个时代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妈妈还好吗?自己的身体会不会早已经入土为安了?出了车祸大概活不了了吧……
想回去,可若回去,自己还活着吗?
江安叹口气,幽幽烛火下,前路看不真切,正如同自己的以后的命运。
脚踩在地面上发出踩碎落叶的吱呀声。
囚牛侧眸看着江安,声音平淡温柔:“和你一起走夜路,我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安心。”
江安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囚牛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我很少接触女孩子,你是为数不多的,而且……大概是除了我的母亲外,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笑了笑,又继续道:“我想带你去很多地方……也可以……找到曾经的我……”
江安蹙眉,回过头看着他。
“我希望你是个好人……至少没有骗过我……”
江安愣神。
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欺骗?骗她说喜欢她吗?
“无事,继续走吧。”江安看着前方的路,现在最重要的事还在等着她呢。
长明寺下,茅草屋旁。
乌云密布,灌墨一般黑压压而下,无星无月,仿佛这是一个隔离的世界。
十里外清风明月,十里内阴风四起。
假扮如是的毛鬼安安静静地站在茅屋前,而他身后,正是整整齐齐挂好的新鲜兔肉。
或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毛鬼抬眼,看着一点点逼近的大片乌云,而那乌云之上正是天兵天将。
一个毛鬼这样死去,或许还挺有面子的,不是吗?
他原本该是死在熊熊火焰中的,只是白衣墨发的胡木泽持长剑救了自己,那一日,她眉目高挑,仿佛一尊神袛。
她朝着半死不活的毛鬼伸出了手。
“你若跟着我,我就救你。”
于是,在泥里打滚的毛鬼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叫做如是的和尚,一个会做兔子肉的和尚,一个站在茅草屋前一直等待的和尚,一个看惯了夜空想去看烟花的和尚……
旁人问他,你叫什么?
他说如是。
旁人再问他,说和尚为何还不忌荤腥?
他说还俗了。
有时候旁人还会问:“那你为何还不离开这里?你在等谁?”
他说不知道,大概只是不想离开吧。
如今,胡木泽走了,他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时间太久,他几乎都有一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毛鬼还是如是。
愣神间,天际已传来滚滚雷声。
“大胆妖孽,你可知罪!”
厚重的声音穿透云层而来,威严不可犯。
毛鬼缓缓跪在地面,声音平静如常。
“知罪。”
他看着地面,看着碎石和黄土。
鼻子有些酸呢。
就要魂飞魄散了吗?
他嘴角扬起,笑不达眼,酸楚味几乎压在整个胸腔。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食指,用尽全身力气在地面上写了两个字。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