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切,都是毛鬼自己的选择。
囚牛看着指间的符纸灰烬,脆弱到一个转身的动作,一个呼吸的瞬间便会消失殆尽,无人在意,无人投以目光,就想一只毛鬼,一只老鼠。
只是老鼠一朝翻身,十恶不赦。
而毛鬼平平淡淡,只候一人。
回到长明寺的时候,江安双眼紧闭,没有转醒的意思,不过气色还可以,毒素的确没有继续蔓延
囚牛取出丹药,碾碎成粉后搅入水中喂给她喝了。
只是药水才刚刚灌入嘴中便回返吐了出来。
几次重复,无一不是如此。
囚牛蹙眉,思来想去向方丈讨要了一个丝巾。
他满嘴戏弄江安的话,但却只在嘴中,他其实并不擅长调戏别人,不过是因为江安而已。
他看着手中白白净净的丝巾,转而将丝巾放在江安禁闭的嘴唇之上。
沉默着,屋子里的檀香让人不知不觉一些犯困,囚牛揉了揉眼睛,继续看着江安。
囚牛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未下咽,只是含在嘴中。
他附身,一点点靠近江安,恍惚间仿佛触碰上冰凉的水面,隔着白色纱巾,囚牛一点点将药水喂进了江安的口中。
耳根有些发红,囚牛面色却是不变,喂药来来回回几次接触,不知他到底是心酸还是喜悦。
他垂眸,将江安嘴角的水渍擦了擦,眼珠微转,扫过她平躺的身体,熟悉却又遥远,囚牛手指颤了颤。
他将长而破旧的白色袖子挽起,一丝微弱的光晕过后便是一片片暗黄色的鳞片,整整齐齐,流光溢彩。
而不难看出,鳞片上是刻了字的。
囚牛参手抚过,微微发凉的鳞片上是一串字符,诡异而细密。
最后,几个正楷映入眼帘——
“柳青阁寻双枝,她叫双枝。”
嘀嗒……
恍惚间,一滴泪珠不经意坠落在地,囚牛笑着叹了口气,将挽起的袖子放下。
还是记不起吗?
他抬头,闭上了眼睛。
……
囚牛寻了个椅子坐下,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江安转醒。
她看了眼囚牛,接着又似乎意识到什么,将头转过去,想了想,江安开口:“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囚牛笑道:“不必,毕竟我喜欢你嘛,以后都是要相濡以沫的,这算不了什么。”
他面色不改地说着调笑的话,只是若要仔细观察,他的眸子里却不是笑,而是悲痛,无奈,隐忍……
江安揉揉眼睛,冷静下来思考。
就现在情况而言,这个囚牛和她待在一起的目的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不知所图是好是坏。
更重要的是,那个陆家夫人实在奇怪,如果不出所料,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如果找到她?
是不是就很有可能会回去?
只是现在突兀地去找陆家夫人,会不会适得其反?
江安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知陆家那个疯掉的夫人现在什么情况?”
囚牛回道:“被她丈夫带回去了,怎么说呢,她倒是个口齿伶俐长相可人的丫头呢,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
江安点头称是:“倒也是个可怜人。”
她摆弄起桌子上的绿萝,盈盈一笑道:“那姑娘或许是被逼无奈呢,想我曾经……”
江安假模假样叹口气,仿佛真的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既然不能直说,那就委婉地提出。
囚牛神色微变,倒是并没有什么怜悯的神色,反而是一丝丝笑意。
“江安,你是想去见她吧?”
一语道破,江安身子微颤,几乎怀疑他了解自己的来历,毕竟囚牛不是普通人,万一有个什么潜意识探识之类的东西。
不过,即使他知道那又如何,毕竟他还是救了自己……
有点乱,江安理了理思路,笑回:“是啊,我想见她。”
“可以啊,想不想,是你的自由,就像我一直跟着你,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自由呢。”
他声音温柔,让人如沐春风,一时间既然连担忧和怀疑都抹去了大半。
江安咳嗽两声,道:“何以看出我想去见她?”
囚牛眉眼微弯,嘴角上扬,温柔的仿佛一片柳絮,一只浮萍。
“因为,你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江安愣神,原本飘忽不定的焦点瞬间集中在囚牛轮廓柔和的侧脸上。
她笑了笑,是啊。
她从不爱说多余的话。
真正见到陆家的时候,江安是有些惊讶的,那是一个怎样破旧的屋子?破旧到江安怀疑那本来就是别人废弃的屋子,而陆家夫妻不过是进去躲了一场雨而已。
十分破旧,就连木门都是勉强安好的,看起来似乎刮一阵风就会吱呀倒地,而蜘蛛网也挂了满屋檐,这个屋子给人一种荒废很久,即将倒塌的感觉。
囚牛四下扫了眼:“我去看看,你且等着。”
说罢,他走至门前便是“哐哐哐”敲门三下。
而这三下明显让破烂的木门抖了三抖。
“谁啊!”一声沉哑的声音不耐烦地传入二人耳中,凭音色判断,是陆家当家无疑。
囚牛朗声回道:“在下是之前在长明寺的那个白衣负琴人,今日特来求见陆夫人。”
“白衣服?那就是那个乞丐了,乞丐给老子滚!呸!扫兴,老子还以为是那臭婆娘回来了!快滚快滚!”
囚牛愣了愣:“阁下意思是,陆夫人此刻不在家?”
“在不在和你有什么关系?快滚!”
囚牛笑了笑:“若我不滚呢?”
此话一出,屋内传来翻墙倒柜的声音,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木门打开,一双恶狠狠而混浊眼睛直勾勾盯着囚牛。
囚牛面不改色,笑道:“何必亲自出来呢?在屋子里告诉在下就好!”
陆掌事皱着一双浓眉冷声喝道:“我让你滚!”
囚牛依旧十分欠揍地挂着礼貌的微笑。
“那阁下可否告诉我陆夫人去往何处?”
陆掌事扭了扭下巴,挑眉怒视囚牛,“你丫的,给脸不要脸是吧!”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着囚牛。
而就在一瞬间,寒光一闪,一把大刀已然架在囚牛脖子上!
“小心!”江安条件反射性地喊了一句。
囚牛回过头朝江安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接着看向凶神恶煞的陆掌事。
“阁下这是?”
“滚!老子叫你滚!”
囚牛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自己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大刀。
——“咔嚓!”
囚牛手指微一用力,大刀一断为二,与此同时,陆掌事神色大变,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接着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囚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柔声道:“乖,陆夫人身在何处?告诉我。”
“她她……她跑去后山了……”
囚牛点了点头,伸出手一挥,声音平淡道:“多谢。”
陆掌事起身,躲瘟神似地迅速回到了破旧的屋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