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何事相召?”
冉杰旧话重提。
“不如丞相大人先回答朕的问题?”
封执墨也执着于之前的问题。
“嗯?丞相大人。”
这可能就是冉杰不太乐意来这个,左世源想来也来不了的内殿的原因。
这可是御书房,何人不想来此彰显恩宠?
但是脑壳疼。
源于帝王总在这个地方一口一个丞相大人,不经意间就让人乱了已经梳理好的心绪。
冉杰笑答:“左不过是‘人主不除这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王朝,亦勿怪亦。’”
说着,目光透过举起的香茗的淡淡茶氲,落在了封执墨身后墙壁书柜的宫饰上。
一副坤舆图,位于正中。
左侧是一副泼墨书法,右边是……
左侧的那副?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冉杰似是因为不久前在车舆上刚温习了《诗经》的子衿篇。
故视线稍有停留。
封执墨如愿听到冉杰的回答,好像在意料之中,妖孽的脸庞也似是笑了。
意料之中,冉杰这个臣子,总是出乎意料,不按常理出牌,给人惊讶。
顺着冉杰久停的目光,封执墨看着自己身后的书法,随意问道:“丞相大人觉得这书法如何?”
那书法,落笔有力,似潇洒无拘,可又在一撇一捺见隐着规矩,只体现在堪堪令别人能够辩识出原是何字。,
老生常谈,几乎每一个来这里的臣子,都会被有意无意,经心不经心的问道。
曾经的冉杰也被问道过。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来这?
那是五年前了。
“好字!”
“只是字好?”
“寓意也好。”
“何解?”
“此为御书房,帝王办公决策,会见贤臣,距千里指点江山定河川之所在。”
“……正中挂一坤舆图,意在引导君主时时刻刻铭记君权神授,务必修德齐身。“
“……且窥山河于双目,了民生于心中。”
“而旁侧的墨宝恰是点睛之笔……”
“……不庸不附,体象卓然,殊今异古。”
“足见其落笔之人……”
“……笔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为本。是则理性情者,书之首务也。”
“……”
“却说此墨宝悬于此处……臣,愚钝!”
??!
当时的御书房内,闻人太师,江太傅等人齐聚。
就这样听着冉杰把那副墨宝连带着坤舆图,还有皇家宗庙拐着弯夸了个遍。
最后告诉大家……
“臣,愚钝,不知。”
当然,这并不是冉杰最后的结论。
她只是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探花郎?
她从来不在朝堂上令众人失望。
在五年前的那个盛夏,只余冰块静静腾着凉气的御书房也是。
“冉探花,你这?!”
“说话哪有只说一半的道理?”
“冉探花,你这是糊弄我们??”
“你一个一甲第三都愚钝,那我们这些个武官老粗??”
众人议论纷纷。
显然都被冉杰这个还不算正式入仕的探花郎给惊到了。
不按套路出牌。
五年前的冉杰就已经是这样了。
“臣……”冉杰状似犹豫。
“探花郎尽管说就是!”
哪怕武将不善言谈,但被勾起兴趣后,话也来的干脆。
不像是闻人太师,江太傅等两朝老臣,坐在禅椅上,抚盖,品茶。
江太傅还算一直在笑的和蔼,再看闻人太师,就真的是面无表情。
但隐晦中,他们的目光已经钉在冉杰身上。
高高在上的帝王只需要坐在龙案后,执掌这一出出乎意料的好戏。
一旦认真起来就会更加细长眸子,藏着睿芒。
但是无论种种,都还不足以让冉杰打破自己难为情的面具。
她在等。
……
“说便是了。”帝王开口。
冉杰如愿,又怎还会卖关子?
“臣以为,聚贤臣,谋大略,便是其真正想表达的深意。”
“坤舆居中,哪能少贤臣在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君王求贤,昭然若揭!”
“此字旨在求贤,引得英雄尽白头!”
“臣,斗胆妄言!请陛下赐罪!”
与冉杰一如既往低姿态相反的是众人的对面前这个青衣小儿郎的看法。
“哈哈!原来冉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兵部石大人的认可,那一句“大人”,让冉杰知道,自己距离今天的目的,更近了一步。
“不敢当,小臣,怎敢……”
此时的冉杰不过是探花郎出身,去了翰林院当了一个小六小七品的芝麻文官。
在这一屋子五六个“内阁”重臣中,她本该手足无措,如坐针毡。
可她却成功的让江太傅放下了茶盅,甚至在日后成为这位耄耋之年老大臣的忘年之交。
她这一步走的太成功了,闻人太师为她侧目,帝王也……
知道当时的帝王是怎样回答她的吗?
——
春末的御书房,总归是比盛夏的要凉快些许。
此时这里只有两个人,一君,一臣。
“丞相大人觉得这书法如何?”
“陛下为求贤,此墨宝幸不辱使命,堪得一个好字。”
当时的封执墨就有隐隐的笑意,当然,现在也是。
求贤求贤,现在的御书房只有两人,求的贤才是谁?
五年前,那天,谁辩述的话最多?一口一个贤臣众议?
这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封执墨阖了阖眸子,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一切都于那时重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便是当时被众臣传出后,引为佳话的一段君臣趣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
封执墨不知道什么缘由,突然分了神。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巧的是,冉杰,好像也想着什么,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