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南烛仿佛陷入一个圆形宽广的铜镜,苍生百态尽在眼中,粉墙黛瓦,雕梁画栋,窗明几净,万家灯火,荜门蓬户,褐衣不完,民力雕弊,弃子逐妻。一幕幕,他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只是自己未曾发觉。
“那样的境遇,我会如何?”悠悠一语,他的人形同着啃红薯的小男孩身影消失。生时落谁家,没得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让他很是疲倦,却不得不将就下去。
他如一缕幽灵过客,在破旧,脏乱,落后的街道游荡,蓬头垢面的人一个接一个,也有披金戴银的富者。深入,才发现,他们生活状态截然相反,穷人穷开心,富人富忧心。
他似明不明,没有争斗,何生烦心,他想就这么走下去,弄明白。不想画面突转,黄昏时辰,大山深处,一处遗落的山庄里,地面震动,山体塌陷,人们第一反应不是保命,救孩童,反而兴师动众跑到田地里一妇孺面前问罪。
“曲如霜,都是你这贱妇干的好事。那么多魔晶随身,还不离开,是何居心。今天降神怒,也只有将你火祭才能平息神的怒火。”前方领头的老人发怒,尖锐的声音很是刺耳,跟着的群众也齐齐高呼。
“烧了她,烧了她!”
“烧了她!”
“她是魔鬼化身,今神愿伸手伏魔。吾等谢上苍怜悯。”老人跪在地上,手中的柱杖放在一旁,双手合上对准左侧高山,一遍遍的跪拜,其他人也跟着模仿,三跪九拜之后,众人起身,又是一片不断地声讨。
“烧了她”
“烧了她”
此起彼伏的呐喊淹没山河的破碎之音,妇孺没有反抗,头一直低着,任人捆绑,在场的人就当是她在认罪。南烛却一目了然,她一直盯着藏在身前腰带里的“魔石”,确切的说是半命半魔。当所有的色彩被黑色吞没,妇孺安心一笑。
她可以救他了,他的儿啊!娘亲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了。她这样走,只祈求上苍不要让他儿现在醒来。
揪心,刺痛。南烛不明白为何能听懂她的心声,那么心痛。
“族老,祭祀向来是亲人执手,神明才觉我等诚心,才会原谅我们。”
“对,对,对”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了议,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好似没看到妇孺身体一颤,修白的脸,使劲挣开束缚她的两人,那两人也任由妇孺挣扎,没有再次将她抓回原地,冷漠的看着她在地上一蠕一动。妇孺双手双脚被捆绑,只能膝盖爬行,两手为轴,尖石满地,粗旧的衣裤被磨破,鲜血渗出,许久才爬到到老人跟前,拜叩各位乡亲,扯着他的裤脚哭求。
“不!我求你们,不要让铭儿看到,不要。我可以以死谢罪,求你们不要。族老,神明通人道,定然也不愿看到。”
“哼!一个傻子懂什么,眼一睁一闭,以后还会记得什么。神明看不到我等心意,又怎会息怒,难不成你想让我等陪葬。”
族老一脚踢开妇孺。
“去!将曲铭带来,火把交给他。”
老人生得一副慈眉善目,不想却是蛇蝎心肠。妇孺不再哀求,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族老。平时满嘴的仁义道德,在教条利益面前,只会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奸诈,狡猾,心机如海!
一山仍在崩塌,另一山头上,悬崖边,周围布满了人,双手朝前,屈膝跪拜上神,不远处高三米的石坛上,柴火围绕中央的十字架上捆绑着一个女人。
许久,一位魁梧大汉拎着一个皮包骨的的小男孩走到妇孺的行场前,将一团火把交到他手上,小男孩似乎不太明白今天的事情。
“魏叔叔,这是要干什么?”
“铭儿跟叔叔过来时,是不是看到地裂了,山倒了,可全是因为这毒妇惹怒了神灵。所以族老阿公要用嘴古老的方法来惩戒,神明才会收回怒火。铭儿想不想也尽一份力呢?”
“想!”
“那铭儿就帮忙点火好吗?”
男童看着被玄铁链绑在木桩上的妇孺。凌乱的发,哀伤的神,绝望的脸,无不刺痛他的心。那个“好”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从她身上他没有看到他们所说的恶毒,凶神恶煞,看到的只有无法言喻的爱怜。为何所有人都这么说她。
“你是谁?为何族老阿公要处死你,你犯了什么错?也可曾害过我父母?”
男童真的很想弄明白。他在石屋中醒来,奇怪为何四处无人,无奈只能去寻。出门,看到的却是山崩地裂和匆匆赶来的魏叔叔,接着便被带到这。他记得所有人,却唯独没有她,没有父母家人。
他想问她,爹娘被她藏哪儿了。他想,她是知道的。
“哈哈!”
妇孺仰面大笑,他不记得她,如此甚好!
“你父母好像是我手中的第七个亡魂吧。怎么,你想报仇?有这份心,却没那份胆吧!”
“你~”
“我父母呢?他们在哪,他们在哪?说!快说!”男童撕心哭喊,奋力向前跑。他要问明白,弄明白,他不相信这个事实。不知何时一个石子出现在他脚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火把流星般地划过掉落在妇孺前的柴堆上。
他错愕,傻眼,明明抓的很牢固,火把怎么会自行从他手中飞走。虽然记不起母亲的样子,却记得她的话“铭儿,要记住母亲的活,不伤人,不害人,不污人,不毁人。仁爱者,才能快活一辈子。”
“救…”
“铭儿做得漂亮,只是让铭儿摔着了,阿公很是心疼。”老人走过来,扶起地上的男童,看看他的膝盖,心疼的道:“来,阿公看伤哪儿了。噢!膝盖磨破皮了,铭儿乖,不疼,不哭。”
“铭儿一点也不疼。求阿公救她,铭儿不是故意的。”
“阿公,求您,那是是一条命。娘说伤人不能损命,不然娘永远不会见铭儿,不会回来,不要铭儿了。”
“阿公,求您,求您。”
“你们,你们,快把火灭了,快把火灭了呀。”男童一直抓着老人的手哀求,声音哭哑,本来柔弱的身体,现在瘫软在地。看着火越来越大,突然,男童不知哪来的力气“嗖”地一下,冲向火源。
“快!快拦住他,快拦住他!”老人大叫,接着用很和蔼的声音斥责道:“铭儿可知何为天子,知大义而舍小义者!”
听到那话男童害怕顿住了脚步,使劲捶着胸口,说话断断续续,很是艰难。“铭儿懂了,铭儿只是不想,不想…”
熊熊烈火在燃烧,男童的心口更加的疼,越来越剧烈,烧的仿佛不是她而是他,实在忍受不了,一口鲜血喷出。
“不!”
“救她”
“救她”
凭最后一口气,男童到众人面前,跪地,一个个哀求。
“晚了”老人道。
“啊!”两个字浇灭了男童所有的希望,他痴痴的望着。烈焰中,她笑得很慈祥,含着解脱,夹着不舍,没有哀怨。那嘴型,他读得出她最后想说的话。
他就那么呆呆的望着空荡荡的刑台,直至昏迷,意识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