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生端坐,似是百无聊赖,轻轻敲击桌上青花瓷碗,“啪”一声,如玉珠散落,脆响骤起,水波慢慢漾开,又一圈圈轻逝。
暮生拿起杯子打量,茶盏的茶叶舒展开,转着旋儿走,似是有意逃避他的眼光,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逃不出这碗大的地方,困顿懊恼。
暮生眯起眼,忽然想起,以前在江湖游荡,没法子携带太大的乐器,常常与朋友喝的酩酊大醉,敲杯为乐,好不快活。而现在他马上要辞别往昔潇洒日子,又要重回帝都担负他的使命,这搬尽兴喝酒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因为在那里,他必须保持清醒,来提防着虎视眈眈的豺狼。
这时,一双鹿靴潇洒踏过门槛,暮生放下茶盏,看向来者{某姿}。一身利落的竹绣公子袍,发丝高束脑后,缓带轻飘,手拿一把山水折扇,腰挂一个不知哪里弄来的香囊,扑鼻的是鸟语花香的淡淡味道。打眼看,还真像是个俊俏小生。
暮生虽对她的男相装扮感到惊艳,惊艳之余也觉得破绽很明显,毕竟易容是个易学难精的活,不是换上身男装就是男人,发须,眉毛,骨架,脚长,气息,都要协调匹配。多少在江湖混过几年的一看便知。不过,他想着,此次饭局偶然而来,完全不需如此刻板拘谨。
暮生很自然的拿出自己平常用的折扇,递给了何千姿,“大人,换上暮生的折扇防身吧。”
何千姿以前偷跑下山时,就常对沿街叫卖的小玩意感兴趣,什么风车,面具,九连环,鲁班锁,平衡鸟……似乎有种特别的执着,对于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她总是爱不释手,当年同窗了解她的喜好,在她生辰日也常送。
“可以直接打开吗?”何千姿仰起脸问。他说到防身,想必是有什么机关的。
“无碍。”
何千姿马上打开折扇,随着扇骨伸展,她逐渐看清了全貌,是十里桃林,灼灼其华。
“此扇正常使用,可以增添风-骚雅度,若受非凡之力挤压,扇骨会有刀片显露,小打小闹,防身唬人,绝对没问题。”
何千姿轻轻拿扇拍了下另一只手,一下安然,一下忽然手上便力,银光闪过,刀刃漏出,蒲丝般坚韧中,闪着森冷的气息,是玄刚,不断不裂,耐火耐凉。
“好东西啊,师爷不愧走江湖的。”何千姿眼睛发光而不自知,说罢拍拍暮生肩膀。
“话说回来,师爷以前江湖风流时,还要靠这折扇增分、?何千姿看着师爷眉毛挑了下,知道他不悦,便话头一转“哎,是我说错了,咱家暮生只消站在那里,那芝兰玉树的如霜之态,女郎们自是一见误终身了,哈哈哈。”
暮生看她笑的这么开心,一时竟有些晃了神,想起些陈年往事,心头悸动,没有多想出了口,“再如何风流,也总有瞧不上的。”
何千姿此时,沉浸在自己丰富的想象中,并没有注意到暮生一反往常的回答,与暮生勾肩搭背的走了。
上了县衙专配马车,明明路上没有石子,却还一颠一颠的,坐在上面,晕得很。可真不是她在宫廷里娇养惯了吧、?她都要怀疑自己了。暮生没事人一样,在讲梁州的景致美食什么的,好像还唠叨了些世子族系二爷什么的,
何千姿虽睡意昏沉,眼皮都在打架,可她还是懂得什么有用什么没用,瞄了一眼世子族系的画像,嗯,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不是那种虎背熊腰,獐头鼠目之相,不得不承认,这一家族不论嫡庶分支,皆是中上之姿,看着倒也舒服,只是因那个二爷周展颜的所作所为甚是可恶,再美也就是人模狗样,衣冠禽兽。
还姓周,丢他们家的脸,当初老祖皇帝就不该赐姓与他。要反都要罩上内乱的名头。
迷迷糊糊的,何千姿眼睛已经合上,脑子还在转悠,七年,她不论是不习惯姓周还是习惯姓周,在她心里确实是周家人无疑,自来到这,她的另一个名字好久不曾被叫过了。竟有些想念。
暮生看她迷糊着,嘴角咕囔,好像梦到什么,便也不在叙说。看她坦坦然,将背面向一个只认识几个月的人,毫无设防。
一时间,马车里很是安静,暮生好像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某位恬淡的缱绻呼吸声。
看着她的睡相,暮生感到心里出奇的平静,逐渐退却这几月的紧绷。当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名场面,一溜亮圆银珠子从何千姿嘴角滑下,暮生看到嘴角不禁勾起,笑意升到心头,仿若有朵重瓣玉兰在暗处翻来,皎皎明净。
暮生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白帕子,仔细替她揩掉,少女脸蛋粉粉嫩嫩,摸上去也很舒服。
其实他也想多观赏一会这糟糕的睡相的,出于此,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念头,他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的脸,巴望着她在流那么一两滴,他好有理由在碰碰她的脸。发觉到自己的疯狂,暮生忙转头打坐,疯了,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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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千姿从迷糊中醒来时,天已经侵黑,月亮初升,照的这人间梁州显得影影绰绰的。伸个懒腰,便从车上钻下来,何千姿看着一旁的暮生呆呆的站在一个小铺面前,盯着眼前的玉箫。似很喜欢的样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雪中街,每隔几米就有专人,手持巨烛,使得这里亮若白昼,吃食杂耍,衣裳泥塑,男男女女,逛来逛去,好生热闹。
登上一座门前木枋扎彩的宏伟楼阁,走进,内里很大很亮,装修风格也是用色鲜艳,绿柱白墙,红桌黄瓦,隔间与屏风尽数飘过身后,简直大写的豪气啊。
何千姿打开折扇摇摇,左看右看。这里一层是茶馆和旅馆,说书声与喝彩声不绝,“好!好!”“再来一段!”“出牌啊,兄弟。”……满是市民熙熙攘攘,梁州确实殷实,百姓都随意逛夜市,仔细听来,好像隐约还有口技模仿的银耳相思鸟的婉转脆音。
转过曲折的回廊,入二层,是食楼,面馆,菜馆,酒肆,点心之类的,雇工们忙来忙去跑着送菜,忙的满头大汗,一点空闲都不得。
桂花酒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何千姿贪婪吸了一大口,好似尝到人间美味。再一眨眼功夫,暮生就上了楼梯,何千姿见状连忙赶上他,爽歪歪的道“暮生,我忽然体会到当皇帝的感觉了,唔…。”话还没说完,暮生抬手堵住了她的嘴,暮生转身,光影透出,她看见身后的瘦小些的辛夷,正在嗤嗤的捂嘴笑。“大人,话可不能乱说伐,小心仕途。”
何千姿看了眼暮生的眼神,三分无奈,三分索性放任,难道她老爹都说不得吗?可其他人可不知道,最后还是摸摸鼻子悻悻道:“我说的是话本子里的,话本子里的,假的嘛。”
或许以前说说可以,可是现在不一样,几年前在一场事故中,太子横死,东宫缺位,有人说是太子是自焚于大殿,有人道是诸王夺嫡谋杀放火,原因与猜测莫衷一是。过去那么久,大理寺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但是东宫不能一日没有主人,各位贵子贵女便也劳心劳力,都想着为周皇分担辛苦,周皇如何精明的人,岂看不出他们意图,遂龙颜大怒,下旨三年不立主,现在一晃三年已过,在大臣与百姓舆论声音中,怕是周皇届时必须做出选择,以安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