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这个月的醉花阴是不是不想要了?”未见其人,那空灵悦耳的女声便传了过来,清月闻声却差点没从板凳上摔下来。
这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说曹操,曹操就到。
“掌柜的,您回来了呀,渴不渴,累不累,我给你拿伞。”清月十分狗腿的跑了出去,迎接来人。
九瑶在门口收了伞,一身洁白的长裙一尘不染,素白的锦鞋略带了湿意。清月满脸恭维的笑意,伸手接过了九瑶手里的红伞,又拉开一方长凳,为她倒上了一杯热茶。
九瑶凤眸微转,睥了一眼清月,接过热茶饮了一口,满意的打量了一下客栈,笑了笑:“真不愧是我的小长生,把客栈打理的真是井井有条。”
长生对谁都是一脸“你欠我钱”的样子,唯独对着九瑶的时候,小脸上才有那么些符合他此时模样该有的样子,眉眼中都带着一丝喜悦:“掌柜的,你回来了。”
九瑶眉眼微弯,笑道:“才几日不见,小长生这是想我了?”
长生闻言,青稚的脸上有些发红,小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一声细弱蚊蝇的声音从他的嗓子中传出:“想。”
九瑶轻轻笑了笑,揉了揉长生的脑袋,长生仰着脸看着九瑶,微红的脸上带着笑意。
“清月,我不在,你倒是越发的胆大了啊。”九瑶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清月一脸谄媚的笑脸,说道。
“没有没有,这哪能呀,天大地大,掌柜的最大。”清月笑得欢快,双手麻溜的给九瑶捏肩。
“少贫嘴,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九瑶抬手拍下了清月的手,起身站了起来。
“这个嘛……出了点小意外,让那鬼东西跑了……”清月讪讪的缩回了手,笑得有些尴尬,看着九瑶面上浅浅的的笑容,他立马道,“不过,掌柜的你要的东西我可是拿到了。”
“那东西呢?”九瑶饮下了杯中的热茶,放下了茶盏,问道。
“长生那呢。”清月连忙指着长生说道。
长生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密封的瓶子递给了九瑶,九瑶接过,凝视着瓷瓶半晌,很快的收了起来。
“这次还算马马虎虎吧。”九瑶瞥了一眼清月点了点头,道。
“是吧,掌柜的,那……”清月搓着手,眨巴着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九瑶。
“免谈。”九瑶朝着清月微微一笑,还未等他说完就回答道。
“掌柜的,我还没说完呢,再谈谈呗。”清月立马苦下了脸,可怜兮兮的说道。
“免~谈~”九瑶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丝毫没有在意清月的脸上的表情,转身就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哦,对了,掌柜的,那严家的姑娘刚刚来找过掌柜的,似乎挺着急的。”长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九瑶。
“严家……”九瑶沉思了一会儿,“哪个严家?”
“那姑娘并未明说。”
九瑶道:“最近可有听说哪个严家出了什么事?”
“并未听说。”长生答道。
九瑶思索了片刻,唇角微微一勾,抬脚就走上了楼梯,也不做回答。
“掌柜的不去吗?”长生略带疑惑的问道。
“不急,她还会再来的。”九瑶径直上了三楼,边走边吩咐道,“长生,今日就到这儿吧,咱们关门歇客。想做什么趁着这时间去做吧,这两日怕是要忙起来了。”
九瑶的声音悠悠的从楼梯传下,清月一脸苦相的拎了拎自己宽大的衣袍,回了后院自己的屋子。长生依言关了客栈的门,又回到了柜台,清算着账目。
第二日,九瑶几乎是到日薄西山才自然的醒过来的,屋外,连绵的雨仍然未停,透过窗,远处的天地相接的地方,那股透着不祥的气息似乎越发的阴沉,九瑶微微蹙了蹙眉。
“咚咚”房门外响起了阵阵敲门声打断了九瑶的思绪。
“掌柜的,您可醒了?”门外长生轻声的询问道,他家掌柜的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一觉必定到日落。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可是那严姑娘到了?”九瑶打着哈欠,一脸惺忪的睡意,倒是没有发脾气。
“是的,正在堂下候着。”长生走在前面,领着九瑶去见那严姑娘。
刚下楼,九瑶一眼就看到了心神不定的坐着,不停向楼梯口张望的人影,正是昨日前来的那位严姑娘。
“严姑娘,这就是我们掌柜的。”长生对着那严姑娘殷切的眼神,说道。
“严姑娘。”九瑶朝着严姑娘微微颔首。
“瑶掌柜!”那严姑娘一见九瑶便激动地站了起来,然后朝着九瑶跪了下去,仍然红肿的双目又立马流下了眼泪,“瑶掌柜,欣月有事相求,求掌柜的帮忙。”
严姑娘,名唤严欣月,是绥辛镇严员外家的小女儿,前年偶然结识了进京赶考的书生安梓烨,两人互生情愫,定下终生。安梓烨入赘严家,不久两人由长辈选了良辰吉日,拜了堂成了亲。
只是好景不长,自安梓烨赶考回乡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最先,安梓烨突然变得十分暴躁,常常动不动就对严欣月拳打脚踢,甚至对严员外都会出言不逊;后来,慢慢的,安梓烨的脾气间歇,却变得不爱说话,神情泱泱,也不吃不喝,谁也不理;再后来,有一日后,安梓烨就陷入了昏迷,全身变得异常冰冷,若非呼吸还在,连严欣月都觉得他的丈夫已经故去了。
严家请了大夫查看,请了法师做法,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安梓烨却依然不见好,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九瑶接过长生为她斟的茶,瞥了一眼眼睛哭的红肿的严家姑娘,面上情绪不显,对着长生挥了挥手,长生见状去关了客栈的门,然后退至一边。
“严姑娘所求之事,九瑶怕是无能为力。”九瑶也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严欣月,在她不远处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瑶掌柜,求求你,救救安郎,只有你能救他了。”严欣月闻言又落下了眼泪,她跪挪着到九瑶面前。
“生死皆有命数,旁人干预不得。”九瑶声音淡淡的。
“命数?什么算作命数?世人皆算命数,可是我偏偏不信所谓命数。”严欣月忿忿的抹了把眼泪,眼中却又越发的坚定起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九瑶,“他命不该此,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瑶掌柜,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救救安郎吧。”
九瑶闻言也轻轻的看了一眼严欣月,仿佛看到了当年她的影子。
九瑶是最不信命的一个,从当年到如今,她从来没有按照本应该的轨迹生活。从人人可欺到无人敢阻,九瑶早就看清了三界六道的规则。
“长生,扶严姑娘起来坐着吧。”九瑶说道。
“瑶掌柜……”
“严姑娘莫急,我家掌柜的自有考量,若能帮忙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长生扶着严欣月,一脸认真的说着。
“长生,什么时候你竟然也能替我做了主了?”一旁的九瑶看了一眼认真的长生,轻轻笑了。
长生抬眼有些紧张的看了看九瑶,然后脸颊一红:“我以为掌柜的这已经是答应了。”
“真……真的吗,瑶掌柜!”闻言,严欣月眼中迸发出了一抹惊喜。
九瑶摆了摆手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可以帮你,至于他还能不能救,取决于他而不是我。你可懂?”
“多谢瑶掌柜!”严欣月激动的又站了起来。
“走吧,带我去看看。”九瑶端起茶盏,饮完了杯中的茶水,起身道,“长生,今日你随我一同去吧。”
“是,掌柜的。”长生去取了九瑶的红伞拿在手里。
严欣月领着九瑶与长生去到了严府。
严府在整个绥辛镇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宅府,人丁兴旺,严家族老均是乐善好施之人,府里往日皆门庭若市,而此刻却安静的有些怪异。
九瑶瞥了一眼弥漫在整个周遭的浓重的深灰色的雾气,眸中透过一抹深思。
“掌柜的,这里的气息让我有些不舒服。”长生皱着小脸,拽了拽九瑶的衣摆,小声地说道。
九瑶沉了沉眸子,牵住了长生的手,捏了捏,示意他稍安勿躁。
严府与寻常人家一般,都是坐北朝南的院落。无论是前厅还是后院,四周都遍布假山绿植,五颜六色的花卉开的正盛。
九瑶注意到,那些假山、绿植、花卉,甚至是通向各个院落的道路和铺路的材料都似乎有些门路。
严欣月带着她们一路绕过主院,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瑶掌柜,安郎就在里面。”严欣月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死气便从屋子里滚了出来,九瑶蹙了蹙眉,凝着眸子有些许深思。
“严姑娘,今日严府似乎格外安静些。”九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严欣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道:“安郎需要静养,我吩咐了他们不要靠近此处,所以就比较安静些。”
“原来如此,严姑娘于令夫果然鹣鲽情深。”九瑶掩唇一笑,道。
九瑶先于严欣月一步迈进屋内,一眼就锁定住了屋内死气的来源之处。离门口不远处落下了纱帐的床榻之中,仿佛有什么被包裹着,阴郁的气息不断地蔓延出来。
“那是令夫?”九瑶指着床榻,转头问道。
“正是。”严欣月快步走到九瑶身旁,眉目满是担忧之色。
九瑶抬步走近了一些,只一瞬间便仿佛置身于死气晕染的空间中,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身后好像有人推了她一把,纱帐之中里突然有一股吸力将她吸引过去,刹时间天旋地转,朦胧之间,她好像听见了长生在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