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王家老宅时,起了铁锈的雕花大门敞开着,门里的三层别墅亮着明亮的灯光,院子里的杂草不方便停车,司机将车子停在大门外,下车为王易谦打开车门,出声唤醒闭着眼睛假眯的王易谦,“老板,到家了。”
王易谦睁开眼看着他,嘲讽的一笑,这里可不是他的家,这里是王宅,是属于那个去世的男人还有刚才在荧屏里求婚拥吻的男人的家,他是王易谦,一个私生子,一个生母不详的私生子怎么会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呢。
他下了车,无视身后因为他那冰冷又嘲讽一笑而战战兢兢的司机,一步步迈进这个三年来未曾踏足的地方。
走到别墅门口,王易谦脚下顿了一下,心里犹豫着难道真的要走进去?去面对残忍的真相,面对那个女人
门在这时候从里面打开,一束强光从里面射在他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看见方才给他打电话的助理打开门迎他进去,“老板,人在客厅。”
现实就在眼前,王易谦在没有踟蹰的余地,迈开步伐走了进去,穿过门厅,转弯看见跪坐在客厅里的背影。
她一身红.色.连衣裙张扬跋扈,往日输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乱成一团,松趴趴的耷拢在后背上,她跪坐在客厅那张摆着牌位的桌子前,背不停的颤抖,有呜呜咽咽地抽泣声回荡在空荡覆满尘土的宅子里,在这寂密的深夜里,就像一个女鬼一样。
那个身影听到脚步声暂停了哭泣,回头看向门厅的方向,当看见王易谦时,脸上露出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易谦你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无力,闷闷地砸在王易谦胸口处,让他觉得压抑,抬脚走了过去,在她身后一步距离停下,“为什么坐在地上。”
李滟诗扯动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是脸部僵硬的动弹不了,最后只挑了一下画着浓妆的眉,“我没资格坐在沙发上。”
狭长的眸子闪过矛盾的晦暗,他抬头看着面前红木桌子上摆放的牌位,目光上移,终于还是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上,与照片中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对视,看着照片里的那双慧眼,心里有刀子在突破一层又一层防线,直穿他的心脏。
这个男人在他五岁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在破旧的小巷子里跟几个小伙伴玩,确切的说是被几个同龄的孩子推倒在地唾骂,然后他就看见一辆特别大特别好看的汽车停在他们身边,他趴在地上抬头,都可以看见蹭光瓦亮的车身里倒影出自己的样子有多脏多丑。
他就那么看着车身上的影子,然后看见面前的车门打开,一双同车身一样亮的发光的皮鞋落在自己面前,头顶有男人的声音传来,“你是叫小谦?”
他忘了自己有没有点头,只知道周围的孩子都被这个雄壮的陌生人吓傻了,然后大家四散的跑开,只有他还趴在地上,因为他身上疼,新创就伤疼得动不了。
反正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不嫌他脏的把他拎起来,接着把他放到了后车座里,然后他看见了那个男人,那时候男人正当壮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五官俊朗,穿着一身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笔挺西装,那个男人端详着他的脸,随后就抱住了他。
“小谦,爸爸对不起你,以后爸爸会加倍补偿你的。”
那个男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就一直抱着他,他就在那里傻坐着,忘了回家,忘了跟家里的妈妈说一声就傻愣愣的跟着男人走了。
后来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有了第一件小西服,崭新笔挺,他穿上它站在镜子前面都不认识镜子里干净的小男孩,镜子里这个帅气的小男孩叫王易谦,他有了一个有钱的爸爸,住进了一栋超大的房子,做饭有阿姨,收拾屋子有保姆,可镜子里的不是他,他叫小谦,从小在村子里长大,他家只有一间租来的平矮的瓦房,他们的房子里只有妈妈是漂亮的,妈妈每天打扮的漂亮出去,然后仍旧漂亮的回家。
他每天坐在房子门前的那个水泥台阶上,早晨目送妈妈出家门,然后晚上等着妈妈带着吃的回家。
他不是王易谦,他叫小谦,从小没有姓,只有名,长大了他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会给他起这样一个小名,小谦,谨小慎微,却要对每一个人谦逊有礼,换言之,他要对每个人谦卑作态。
他在大房子里住了几天,那个说是他爸爸的男人带着他进了一所更大更好的宅子,他见到十多个人坐在房子里等着他们两个,他躲在那个男人身后偷看坐在那里的一群人,觉得他们都张着魔鬼一样的恐怖面孔,他看见最中间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孩,那个男孩看他的目光是所有人里面最冷的,就像被他抢走珍贵玩具一样的冰冷眼神。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抢,他更没有玩具,是那个男人自作主张带他来到这所房子里,他什么也没想要得到啊。
不管他想不想要得到什么,他仍旧成为了那群人唾弃的对象,甚至比那些住在小巷子里的邻居哥哥们的骂声还要难听,他们喊他野种,他们说他是私生子,他们让那个男人带着他一起滚。
他本来也不想来,更不想看这群恐怖的魔鬼,他害怕的拉着旁边男人的手,只有这只手手还有温度,只有这个男人不是魔鬼,他第一次开口喊那个男人,“爸爸,求你带我回家。”
他用了求,因为他怕这个男人会把他仍在这个魔鬼群里不管不顾,这是比妈妈离开家几天不回家都令他害怕的事情,妈妈不在家他只是会饿着,而留在这里他会发疯。
后来那个男人为他跟那群魔鬼吵了一架,带着他从那里离开,那个男人抱着他的时候,他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他,他知道是那一道冰冷的目光,来自那个冰冷却高贵的男孩子,他也想要如男孩一样高贵起来。
他们回了先前那栋房子,之后妈妈也住进来了,然后他就开始盼着那个男人能经常来看他,因为他觉得妈妈在那个男人来的时候对他特别特别的好,会喂他吃饭,会抱着他笑,他喜欢妈妈的怀抱,香香的,让他随时闭眼就能安心的睡上一个好觉。
可是那个男人很少来,一个月来一次,每次来会买一大堆玩具和好吃的,然后会给妈妈好多钱,妈妈就会对他更加好。可是等那个男人走了,妈妈就会变得跟原来一样,白天打扮的很漂亮出去,晚上很晚才会回来。
他一直想知道妈妈去了哪儿,可妈妈从不会告诉他。
后来妈妈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对他越来越好,好的他都快要忘记了曾经的不好。
直到他长大,直到那个男人送他去上学,送他去进修,知道他看起来跟当年那个孩子一样高贵,他心里仍旧有许多怀疑,却很谦卑恭逊的放下了怀疑,认命的接受眼前的一切。
“易谦。”
一道轻唤将他从回忆的漩涡里唤醒,王易谦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还是像记忆力那么漂亮,可是却没有记忆中那么好了,就连称呼也没有记忆中那么亲切,她大概忘了他最初是叫小谦的。
李滟诗看着自己养大多年的儿子,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够到他,却在触及他的裤腿时被他躲开,“易谦,你会怪我吗?我一直瞒着你,其实也是为你好。”
王易谦看她这个样子,忽然笑了起来,“所以你为了我,然后白天去陪别的孩子,晚上回来继续扮演我母亲的角.色.?”
“那会儿心萍才几个月大。”李滟诗凄然一笑,摇了摇头,“索.性.你都知道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对吧。”
王易谦冷冷地睨视她,“你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你妈妈是谁,说你父母怎么认识的,说为什么会是我抚养你长大。”李滟诗抬头看着他,眼中一点点升起希望,“你爸爸死了,这些陈年往事只有我知道,给我一笔钱,我就把这些都告诉你。”
王易谦把玩着自己的十个手指,不屑的撇着嘴,“你都说了是陈年往事我为什么要浪费钱在你这个骗子身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滟诗突然吼了一声踉跄的站起来,手指着身后的牌位,“是他不让我告诉你的,要骗也是他在骗你,跟我有什么关系,王易谦你要讲良心,我养大的你,你该给我这笔钱。”
“你没骗我?”王易谦居高临下的露出好笑,“心萍是你给我下了药以后送到我房间的吧,订婚宴上你们两个告诉我她怀孕了?我特么碰都没碰她一下她怀的是谁的种?!”
“你没碰她,这不可能。”李滟诗接受不了的连退了好几步,腰背撞在桌角上,回头乍然一眼看见墙上王父的遗像正两眼明亮的瞪着她,吓得她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