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方家堂屋的门敞着,还亮着烛光。
早先有一些亲戚邻居前来帮忙,摆置棺木,设了白帷。
此时已无人迹,院门也于不久前关闭。整个小院,静悄悄的,像是暴风雨前的沉寂。
罗玉西厢房的门半掩着。
屋内没有燃烛,漆黑一片。
罗玉默默站在窗前,透过窗缝,看向窗外,目光冰冷晦暗,如两团深渊。
少顷。
忽见方三刀从堂屋走出,向西厢房瞧了两眼。
罗玉心中一紧,以为对方终于要有所行动。
谁知方三刀捂着小腹,着急忙慌地朝茅厕奔去,手里还拎着一个大瓷盆。
未过多久,方小武也从堂屋走出。
他站在门口,不时看向西厢房,更多时候是在引颈看往茅厕方向。
最后他一路小跑过去,现在茅厕外,低声问道:“爹,怎么样?”
方三刀斥道:“嚷嚷什么,滚回屋去。”
方小武悻悻折回。
罗玉有些纳闷,不知这爷俩怎么回事,在自家上个茅厕,都这么一副鬼鬼祟祟模样。
也不知他们何时才动手。他在此已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更惨的是,由于担心二人用药,他晚饭都敢入口,带回房中,尽数倒入夜壶,如今饿得饥肠辘辘。
咕噜噜。
腹内传来动静。
罗玉紧紧按住小腹。
就在这时,茅厕烛光熄灭。
跟着,厕门吱呀一响,方三刀快步走出,手中不见那个大瓷盆,却多了一大团厕纸。
待其入了堂屋,只听方小武一声欢喜:“爹,怎么样?”
才死了兄弟,还能这么开心?
罗玉心中更冷一分。
之后,没有听到方三刀回复,堂屋大门忽然闭合,关住了满堂烛光。
小院门前,漆黑一片。
罗玉心痒难耐。
他倒要看看这对父子要搞什么鬼。当即蹑手蹑脚,打开房门。
…
堂屋。
烛光满堂,居中放着一口大棺材,方大武于室内小殓,尚未入棺封殓。
棺材旁放着一张木桌,方三刀坐于桌前。
方小武立于其侧,瞪大了一双眼睛,急不可耐的看着父亲拆开一团粗黄厕纸。
打开一层层厕纸,一个龙眼大小的青铜球仙于眼前,铜球上刻满繁杂纹路。
与此同时,一股恶臭袭来,父子二人同时捏鼻皱眉。却又止不住满脸欢喜,尤其是方小武。
“爹,这…这就是化灵丹?”
方三刀点了点头。
“化灵丹在里面,外面的这层叫纹器,你看到上面的纹络没,这就是仙人镌刻的阵纹,它可保里面的化灵丹品质万古不变。”
“有了这个,孩儿真的就可以修仙了吗?”
“爹还能骗你不成?”
方三刀顿了顿,略感遗憾道:“爹年纪大了,就算吃了这化灵丹,生出了灵根,也没有仙门愿意列入门墙,所以只能指望你了。”
方小武忽生忧色,“那爹你这次得罪了城主府,就算孩儿生出了灵根,只怕他们也不会履行原先对府中武师的承诺,送孩儿去普渡仙门修行吧?”
“放心好了。”方三刀笃定道:“只要你能成为仙人,可为他们效力百年,城主府绝对不会小肚鸡肠,抓住那点仇怨不放。”
语气一转,又道:“况且,那罗玉已经替咱们摆平了大小姐,没什么可担心的。今晚你吃了这颗化灵丹,明日我就带你去见城主,测出了灵根,说不定这次还能和大小姐一起走?”
方小武眼中大亮,“和大小姐一起走?”
仿佛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方三刀笑道:“是啊,到时候,出门在外的,你可要学会怎么照顾人,该替大小姐出手时,别傻愣愣的站着,若是能把大小姐弄到手…嘿嘿。”
方小武挠头,破天荒的竟有些脸红害臊起来。
忸怩道:“爹,你说什么呢,大小姐怎么可能喜欢我这样的人,你不是说她是天生的超凡资质,灵根层阶很高,连仙人都数次亲自上门,催了又催,她才终于同意入仙门修行的么?”
“没出息的东西。”方三刀没好气道:“你忘了爹的名字叫什么了吗?”
“孩儿怎么能忘。”方小武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爹你不是叫方三刀吗?”
砰!
方三刀一拳打在方小武的小腹上,斥道:“混账东西,没大没小。”
方小武心中有怒,但眼见化灵丹还在父亲之手,还是忍了下来。
“是,父亲,孩儿知道错了。”
方三刀脸上神色一缓说道:“你也无须妄自菲薄,别忘了,咱们祖上也是出过仙人的。你的灵根层阶或许比不过大小姐,但咱们家有祖传的仙人武技,也不见得就逊色他们多少。”
这话,方小武耳中都听出了茧子,说道:“爹,要不先让孩儿把那化灵丹吃了吧。”
“急什么。”方三刀说道:“你还怕这化灵丹飞了不成?”
方小武赔笑,说道:“孩儿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嘛。”
“哼,你不是还想为你兄长亲手报仇吗?吃了这化灵丹,至少要睡上五个时辰,到那时,只怕西厢房那小子的迷药也解了,他若操控起仙剑,莫说是你,再加上你老子我,也不够他砍的。”
“早知如此,爹你让我给他下了毒药不就成了。”
“说什么胡话。”方三刀斥道:“那时候人多眼杂,被别人知道了事小,传到他那个逆煞仙门的师父耳中,可就事大了。”
“真没想到,那小子竟然遇见了那样的机缘,我说当时他都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活过来。”
方三刀冷冷一笑,“他机缘再好,也没你的好,嘿嘿,那可是仙剑啊,连大小姐都还没有,将那小子杀了之后,仙剑就会成为无主之物,只需滴了鲜血在上面,便可令仙剑重新认主。”
“真的?”方小武心中火热,摩拳擦掌,“爹,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手吧。”
方三刀眼中闪过一道狠色,咬牙切齿道:“不过一刀杀了,还真是便宜了他,若不是那柄仙剑,真想把他身上的肉,一口口咬下来,烹煎油炸,吃进肚里,方解我心头之恨,安你兄长亡灵。”
话音未落。
咕噜噜。
不知谁人腹中一串急响。
大厅一静。
“爹。”方小武偷笑道:“你那二两巴豆的劲还没过?”
“不是我啊!”方三刀瞪起眼睛。
说罢,父子二人脸上齐齐变色,望向大门。
吱呀!
堂屋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头裹白纱的少年迈步走入,一柄锈剑悬其身侧,正是罗玉。
他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抱怨道:
“舅舅啊舅舅,你说你这大晚上的,说什么不好,偏偏说什么烹煎油炸的美食,勾起外甥我腹中的馋虫,现在我只想来两口活人肉垫巴垫巴,您看,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