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途中。
罗玉问了一些关于南城朱家之事,本想着知己知彼,尽快摸到朱家去。
谁知方三刀常年只在北城走动,圈子极小,未问出什么情况。
倒是几名仰慕仙剑,从医馆一路跟随的热情路人,意外提供了一些有用信息。
“听说朱家的生意做进了皇都,现在正花重金招纳仙人坐镇本家。”
“有人还说他们朱家想当这少陵城的一城之主呢。”
“嘘,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不是说朱家现在已经有不少仙人坐镇了吗?”
“那都只是挂了名而已,还都是他本家人,人家都忙着修行,谁会闲着没事,回来当个看家护院的。”
“还别说,也不知那朱家每年给七拳仙门送了多少银钱,凡是他们族中子弟,每年这个时候,都可以送去拜师修行。”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每年只有两个名额?还是他们自己带着信物,前去投认师门。”
“真的假的?只靠一个信物就能投认师门?”
“这样的话,半路被劫,别人冒充了去,七拳仙门也不知道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几十名武师护送,谁人敢劫?”
…
众人一路说着,罗玉潜心记下。
方三刀低头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着方家宅院渐渐近了。
远远看到方家门外,围了一群乡民。乡民被两名衙役拦着,不准入内。
衙役?
罗玉微感诧异。
向衙役通报了姓名,扶着方三刀入了院门,见到城令、衙役围着一具尸体忙碌。
罗玉心中咯噔一下,暗觉不妙。
这时,方小武也见到了他,霎时间,目眦俱裂,抽出身旁衙役佩刀,就欲扑上来拼命,被三名衙役联手制住。
原来,方大武死后,方小武便拎着一把朴刀,杀气腾腾,奔去罗玉住处。
寻而无果,又跑去酒肆,依旧未能寻到,以为对方带着钱财跑出了城,最后只得去官府报了命案。
北城令当即带着仵作、衙役赶来事发现场勘察,谁知前脚刚到,罗玉搀扶着方三刀,后脚便到。
方小武急红了眼,咬牙切齿道:“城令大人,就是他,就是那个头缠纱布的家伙杀我大哥。”
众人尽皆将目光投向罗玉。
方三刀被罗玉搀扶着,身子一颤,“你…你说什么?大武他…”
他推开罗玉,踉踉跄跄朝尸体奔了过去,旋即,一声‘我儿’,哭号震天,撕心裂肺。
四名身高体壮的衙役,隐隐呈包围之势,将罗玉围在垓心。
罗玉一言不发,站在场中。
对方若上前捉拿,他只需祭出仙剑,便能镇住全场,无需太过担心。
就算对方硬要动手,仙剑来去如风,区区几个衙役,只怕还不是对手。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只刺了方大武的大腿,且避开动脉,人怎么可能就死了?
难道是方小武杀了方大武嫁祸于他?
罗玉凝起双目,一片森寒。
这个推论有些匪夷所思,但对于尝惯世间冰寒,看尽人心险恶的他来说,一个人,只要有所图谋,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可方小武又图他什么?
“大人,求您赶紧把他抓起来,替我大哥报仇。”方小武嘶声喊道。
北城令正要发话,忽听方三刀出声阻止,“等一下,大武不是罗玉杀的。”
“爹,你说什么呢,孩儿可是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方小武情绪过激,涨红了脸。
“胡说。”方三刀喝道:“玉儿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今日若不是他,你爹我这条性命恐怕也没了。”
“爹,你连孩儿的话也不信吗?”方小武声色悲怒。
方三刀说道:“定是你看错了,说不定那歹人只是和玉儿长的有些相像。”
“爹…”
方三刀转向北城令,笃定道:“大人,我可以作证,北城医馆的人也可以作证,罗玉的确是跟我呆在一起,他定然不是杀害…我家大武的凶手。”
此方世界,虽可修仙,其它方面却滞后许多。
寻常仵作只能判断出大概死亡时间,而那个时间段内,方三刀立证罗玉和他待在一起。
北城令找来北城医馆的老医师录了口供,无意得知罗玉竟是仙人之徒,身后有一个逆煞仙门,不敢再行深究。
方小武激动心绪,也被方三刀强制压下。
方大武无故身死之事,竟就此不了了之。
…
转眼,日已偏西。
送走了官府中人,方三刀在院门前吩咐方小武去购置些物什,要为方大武敛尸布灵,最后又悄声吩咐了几句,听不太清。
若不是罗玉一直心存疑虑,悄悄关注二人,只怕还不能发现他们这小动作。
他一直想不通,方小武为何不惜杀害兄长性命也要诬陷于他?
但方三刀一直不听方小武指证,极力为他辩白,他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衣袖中,右手悄悄攥紧了短剑剑柄。
他习惯将人心往坏的方面设想。
这方三刀供职城主府十余载,对于修仙之事,自然比他这个只会道听途说神怪轶事的酒肆伙计要知道更多。
仙剑认了主人,便不能被夺走吗?
不见得吧!
罗玉心中微寒。
但是他也不希望这个腹黑的猜想就是现实。
他缓步上前,说道:“舅舅,天色不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方三刀握住他的手,长声道:“玉儿啊,你今天就住在家里吧。”
“我还是回去吧,头上受了点伤,有些头晕脑胀,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就更不能乱动了,你还住原来那间屋子,一会儿等你小武表哥回来,让他帮你收拾一下。”
“这不好吧,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忙,我不能留在这里给你们添乱。”
“你这孩子,这叫什么话,怎么叫添乱,你今天可是救了舅舅一命,别说留宿一晚,就是住一辈子,舅舅也养着你。”
罗玉还想说话,方三刀一声叹息,眼圈通红道:“好孩子,你就当可怜可怜你舅舅我,今日就留下来吧,眼见这家…这家…”
话犹未尽,两行浊泪无声滑落。
罗玉低下头,过了好久,才发出声音。
“好,那就听舅舅的,今晚住下来便是。”
声音比那渐冷的夕阳还要冰冷几分。
方三刀却自听不出来,拍着罗玉的手,连声说‘好’。
少陵城,夕阳下。
缕缕炊烟,袅袅升起,经风一吹,四散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