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大殿灯火通明,晃得人眼睛要瞎,时无尘开始想念自己的墨镜。
到辛国苍极殿时,晏川还吊着半口气,虽然被迫醒着,但处于没人扶着就走不了路的状态。几名医愈官训练有素地把他运走,顺便捎上了管亦行和楚璇。
时无尘瘫坐在旁人给搬来的太师椅上,浑身疲惫,顾不得形象。
宫人端来热茶,双手捧着洁净的衣裳,衣裳通体嫩粉,看得时无尘有点闹心。
“衣服就先不换了,话说,辛王呢?”最应该在苍极殿的人却看不见踪影。
“异头黄昏犬在尝试靠近结界,王上去处理了。”捧着衣服的宫人把衣服放下,“有事您吩咐,叫我青雀就好。”
看着精明干练,是挺让人放心的。
“需要为您备些糕点吗?”
“啊,不用了。”
“肉脯?”
“也不必了。”
“鲜果呢?”
“不……”
“沐浴如何?”
“怎么的,我看起来很像个逃荒的吗?”。
“您说笑了,只是有一点像而已。”
“……”
时无尘对着那张笑盈盈的脸不好发脾气,何况人家也没说错,她现在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能好看就怪了。
“行了我知道了!浴池在哪?”
“请随我来。”
与华重殿相比,辛国王殿相当正常且亲民,至少人家没有盖在天上,也不像若云殿,光看图纸就觉得绕来绕去跟走迷宫似的。
横是横竖是竖,飞檐斗拱,五脊六兽,大殿上的忍冬纹宝相花六角藻井精巧到极致,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时无尘一定要对着它端详几个钟头。
半路上,时无尘停下脚步。
“先带我去夙王那边吧。”看上两眼才能安心。
晏川的伤势不容拖延,医愈官们果断放弃了专用于施祝术的宫殿,选择了较近的朝白宫。
时无尘进门,看见穷奇卧在外间。
“穷奇,晏川怎么样?”
“混小子命硬,死不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穷奇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间。
“担心的话就过去看看啊。”
“我的身躯太大,会妨碍他们。”
时无尘往里间走,医愈官一刻不停地围绕在晏川身边忙碌着。晏川的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比起之前好了很多,他闭紧双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影子,往日张扬的俊美此时好像一碰就碎。
治疗停止了。
“怎么样?”时无尘问道。
她凑近床前仔细查看,晏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已经愈合,唯有那只重伤的手依旧惨不忍睹。
“如你所见,这只手的伤极其特殊,有诅术交融在里面分离不开,导致祝术无法发挥作用。”
诅术……
“照这样发展会怎么样?”
“由手为起始,不断腐蚀全身皮肉,最后只剩骨头。不过这是后话,现阶段仅疼痛就足以要他的命。”
时无尘心头一紧,说到底,晏川本可以安然无恙,如果不是自己太没用中了诅,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可延缓,但结果不会变。”
“那个女人会诅术,她是不是可以……”
医愈官可惜地摇摇头,“我们问过穷奇了,夙王直接用咒术破开诅阵,遭到反噬。那个阵法是魇界之主创造的古老阵法,没有文字记载该如何破解。”
魇界之主?那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时无尘第一次庆幸自己跟他有些渊源。
“另外两人在哪?”
“西边那间。”
管亦行本来是不愿意进苍极殿的,想到晏川与他咫尺之隔,他恨不得直接把他踹到床下。
“又在想晏川?”楚璇笑着问。
“不行吗?”
管亦行每次想到晏川时,脸上的表情都生动得让人发笑,但晓寒天里除了楚璇没人敢在他面前笑,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哟,恢复的不错。”时无尘不客气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过来跪拜一下救命恩人吗?”
管亦行冷着脸刚要说话,楚璇就先一步到时无尘面前,微微欠身。
“多谢星象官施以援手。”
“我呢,也不是来跟你们吵架的。”时无尘撂腿,放下盛气凌人的模样,“晏川出事了,你得做点什么。”
“你找错人了。”管亦行说道。
“您这话说出来可别打脸。”
楚璇见时无尘的样子,心里也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信心十足。
“看来你是想用一句话还了我这救命之恩,也行,这篇先放一边。”
时无尘看向管亦行,接着说:“你那几个虾兵蟹将实在对不起晓寒天的招牌,既然有意埋伏晏川,何必带些累赘帮倒忙,是晓寒天里挑不出人了?”
以管亦行的个性,此时竟不反驳,时无尘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阁主向来不喜他人插手。”楚璇解释。
时无尘笑两声,“不喜插手还带着人,矛盾。我看不是挑不出人了,是无法挑人。”
“我在月国时,王国军和晓寒天是合作关系,后来我到了夙国,很快月国就因为魇界蔓延,不再与外界交往。晓寒天的主力部分,没撤出来吧。”
“你想多了……”
“头在,身体却没了,一样活不了。穷奇就在外面,要我喊它吗?”
“你不会这么做。”楚璇上前两步,“因为晏川得活着。”
呵,还挺明白。
“对,所以我来和你们交易,确切来讲,是你。”时无尘看着楚璇说道。
“恕我直言,星象官如今能力全废,如何交易?”
“辛国火生莲,可破封印。”时无尘说,“星象官,全能者,四出者,举世无出其右。除我,无人可撼动魇界,能保你晓寒天的也只有我。”
“你的命,加上晓寒天的命,够不够?”
管亦行虽然没开腔,但这些话他全都听进了耳朵。时无尘说得没错,他现在两袖清风,如断了翅膀的鹰,晓寒天若折在月国,他连最后一点与晏川抗衡的筹码都没了。
一切都要重来。
“你想要什么?”管亦行问道。
“再进诅阵。”
“你说什么!”穷奇从外面冲进来,愤怒地瞪着时无尘,“混小子就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你还要再进去?找死吗!早知道我就一口咬断你的脖子,省得你连累他!”
时无尘心里也急啊,她扣住穷奇的头,强势地回答道:“我不会死,他也不会。”
穷奇看着时无尘坚定的目光,态度也不像刚才那般强硬了,但还是骂骂咧咧的,跑回晏川身边。
时无尘看着静静躺在那的晏川,没有留下任何话。
她能回来,自然不会留那些像遗言似的肉麻的话。
诅阵的暗光映在时无尘的脸上,这次,她偏要冒个险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