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纨绔带着人前呼后拥地走了,杨运来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低声给杨青道:“咱们回船上去吧。”
杨青摇摇头:“二哥,不怕,咱们继续逛。”
“怎么能不怕呢?你没听见他们叫那两个小伯爷吗?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
“二哥,那个胖子不是好东西,瘦子却并没有恶意,他就是在玩耍,穷极无聊而已。”
“玩耍?”
“嗯呀,你没看见他一直在笑吗?他在逗我们,也在逗那个胖子。”
“这,这,这也太可恶了,我都吓死了,他竟然是玩耍,这有什么好耍的?”
“哥,这些人不事生产、衣食无忧,每天一睁眼,就是想着怎么找些乐子,那还不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啊,大明朝的王气,就是让这些人一点一点的消耗,总有一天会耗光的。”
“嘘,别乱说。”杨运来四下看看,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顾得上看他们,这才松口气。
杨青抱起宝儿:“走,我们继续逛。”
“还是我来抱吧。”杨运来伸手要过外甥,感觉自己安全了,笑容又回到他憨厚的脸上,“宝儿看着不胖,还挺沉的呢,小身板儿结实,嘿嘿。”
这次,杨运来不敢把宝儿扛到肩头,而是把他背在背上。
几个人继续在武昌城头转悠,最后来到黄鹤楼,杨运来让人去打听,仆人回来说,楼上今天没什么人,允许他们上去。
杨运来背着宝儿,带着杨青和几个奴仆,一层一层楼地上,一路上,果然没什么游人。
站得高看得远,让人忍不住得心潮澎湃,杨运来没文化,来来回回,只会感慨:“这楼就是高,看得就是远,这大河就是长,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这么宽,这么长,这得多少水啊。”把杨青逗得直乐。
杨运来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很奇怪地问:“青青,你笑什么?”
杨青忍住笑意:“二哥,我给你唱支歌。”
“你还会唱歌?”
“嗯呀,我在船上,听过往的鱼娘唱的。”
说完,杨青就小声唱起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尽管她刻意压粗声音,但她声音唱得准,动听的旋律还是把大家吸引住了,宝儿高兴地直拍小巴掌,稳重的杨运来,甚至都双臂张开,做拥抱山河状。
一行人正开心呢,忽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杨青的歌声:“哟呵,还会唱曲儿?”
杨运来很生气,一瞪眼,还没发作呢,看到是街上遇到的那两个纨绔,立刻就低下头去。
两个纨绔摇着扇子,走着八字步,摇摇摆摆,好不惬意。
“你们可真煞风景。”杨青很不高兴,“我这辈子,大概就这一次来黄鹤楼的机会,就这点好兴致,都让你们给搅和了。”
胖子见瘦子吃瘪,很是兴奋,哈哈笑着摇着折扇:“麟弟,听见没?说你煞风景呢。”
瘦子也不恼,嘴角带着讽刺地看着杨青:“你唱的什么呀,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嗯,后一句还有一点点味道,前一句算什么?俗到家了,这样的曲子,我可真欣赏不来呢。”
“呿,我怕唱词文雅了你听不懂,偷听还有理了。”杨青不客气地道,她也看出来了,这一胖一瘦,互相拆台,她要是怕了,两人就会一起上来踩她、欺负她,若是她能压住一个,另一个就会帮她。
胖子果然乐得手舞足蹈。
瘦子撇了一下嘴,抬了抬下巴:“刁民,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词来?”
胖子又笑着看向杨青,伸手从下人手里,要过一个锦盒:“这是一块羊脂玉的长命玉牌,你要是唱得好,就送给你儿子,这可是高僧开过光的。”
瘦子一下子兴奋起来,撺掇杨青:“快唱,快唱,让这吝啬鬼狠狠出一把血。”
“你让我唱,我就唱啊,我还偏不。”杨青一扬下巴,做出傲娇姿态,没看到瘦子眼神一闪,嘴角有一丝诡异微笑。
胖子笑得前仰后合,不亦乐乎。
瘦子一把夺过那个锦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白玉牌:“瞧瞧,这玉料这雕工,可能是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你今天,只要能唱出一曲好曲子,这就给你,若是不行,我可要治你刚才辱骂小爷的罪过。”
“我哪有辱骂你?”
“我说你有你就有,哼,刚才在大街上,大庭广众,现在,可没什么外人。”
杨运来的脸立刻就白了,难怪黄鹤楼上没什么人,原来,他们在这里等着呢。
杨青轻轻拉了一下哥哥,示意他别怕。
“我要是能唱出一首好曲子,你就放过我?”
“那当然,我这位世兄,还送你玉牌呢。”
“玉牌我不要……”
杨青的话没说完,瘦子就生气了,他一瞪眼睛:“让你拿,你就拿,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杨青对他笑了一下:“你这人真有意思,别人的东西你不心疼。”
瘦子见被杨青识破,高兴地哈哈笑,一挥扇子:“快唱,唱好了一了百了,唱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好,你听着。”
杨青想了想,便唱起李煜的《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杨青很喜欢邓丽君的歌,在练歌房能模仿出七八成,读书时,每逢节日,同学们办联欢会,她的歌都是必备的节目。
两个纨绔也是有见识的,但他们一贯听的是民歌风格,哪里听过后世这通俗唱法的?这样亲切、哀怨、幽雅、欲语还休,把他们一下子迷住了,杨青的歌声停下来,他俩还呆呆站着,拔不出来呢。
“再唱一遍,这太短了,才几句嘛。”还是胖子先缓过神。
“还有别的吗?”瘦子也忘了逗杨青玩了,说话的时候语气很真诚。
“没了。”杨青怕他们真把自己留下来,他们是真纨绔啊,抢个民女什么的,根本就不当回事。
“那就再唱一遍。”胖子道。
杨青只好又唱了一遍。
“你跟谁学的?这绝不会是船上的鱼娘会唱的。”瘦子脸上已经没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定定地看着杨青。
“我小的时候,在村外的官道上,听马车里的人唱的。”杨青道。
瘦子一瞪眼睛:“撒谎,听一遍怎么可能学这么好?你这用嗓、运气,都很讲究,你竟然敢骗我。”
“什么用嗓运气的,我不懂,反正,十几年来,我没事就悄悄学着唱,觉得能有七八分像了。”
瘦子和胖子对视一眼,脸上有些狐疑,但也没有证据证明杨青说得不对,最后,胖子道:“到我府上,把我的人教会,你再走。”
“我不去你府上,你让人来我客栈,我住在西街头的平安客栈。”
瘦子把锦盒塞到杨运来手里,看着杨青:“我知道你在说谎,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但你得好好教,明白不?”
“明白,我也怕你真把我留下来,当歌女使唤。”杨青调侃道,她必须让气氛活跃起来,不然,自己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哈哈……”胖子被逗笑了,“这歌就该女人唱,脆脆甜甜才好听,你嗓子又粗又哑,若不是调儿新鲜,根本不入耳,放心,我不和你计较。”
杨青暗自鄙视他,我这是女中音,不懂就别乱说。
瘦子憋了一会儿,也笑起来,他正经起来,倒是一个朗俊、充满阳光的年轻人,杨青看见了,暗自叹息,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充什么纨绔,白瞎了这身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