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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竹林风沾衣

三百年后,夜家与四大家族之首的楚家结秦晋之好,楚家二公子楚长策迎娶夜家嫡长女夜欲泠。天下皆知夜宗主夫妇对长女疼爱有加,今日是长女回门,自然是盛大操之,破天荒请来了各仙门世家的宗主弟子前来幽篁岭观礼。尘封万年的幽篁岭一时门庭若市,仙门世家子弟往来,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离沧仇殿很远的某竹林里,今日也是格外的热闹。

此刻,一名碧蓝衣衫的少年鬼鬼祟祟进了竹林。他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四处看看了,鬼鬼祟祟地掏出几枚符咒,那些符咒在竹林里飞快地窜上几圈,稳稳贴在竹林四角。原来是清道符,此符专门用来探查周围是否有人,见符无异动,他放下心来,双手在嘴间一动,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哨声。片刻之后,又有两抹身影进了竹林,这两人都穿着石青衣裳,长得胖瘦高矮相当,看着还有点像。两人背上背着一个大麻袋,小心翼翼地放下在里面掏来掏去,居然摆出了一桌小食和酒!三人望了望火红夕阳,碰了碰欢快的酒杯,自家宗主都在前厅寒暄,这里离大殿遥远又偏僻无人,加上满桌偷买来的好酒好菜,今日真是极佳的畅饮时机。

只不过,这三个少年酒量似乎并不太好,还没喝上两杯呢,就开始大声地闹开了。

碧蓝衣衫的那位长得颇为英俊,借着落日余晖,脸色明朗,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可他开口却是有条不紊,“没想到夜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上万年无声无息,一出声就震惊世人啊。”

“哎哎哎,我说呀,夜家就是有病,做缩头乌龟多年,伸出脑袋就是想搞事情。“出声的是左边那位石青衣服少年,他小小一张娃娃脸白白嫩嫩,一双杏眼圆鼓鼓的,看着十分可爱,这长相一定颇讨长辈欢喜。

“你又知道了?“怼他的是右边的石青少年,他长得一脸忠厚,嘴巴比起其他两位略微厚一点,说话声音有点嘶哑。

“我当然知道,我给你们说,“他似乎是醉了酒,摇头晃脑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却还是大得很,”我听我父亲和娘亲说,这夜家是生不出儿子的,以后谁是宗主?自然是这嫡出的大小姐!“

“这我也知道,还用听别人说?“

“我说话你插什么嘴!那你说这夜家突然傍上楚家是什么意思!“这两人好像不太对付。

“他们是想联手搞什么大动作!“大眼睛少年神神秘秘道,”莫不是想和以前飞家一样,联手入个魔,造个反?“

“哎哎哎,说起飞家,我之前听我爹娘说……“

“怎么又是听你爹娘说,你自己没点想法吗!“

“你还听不听了!“

“好好好,你说。“

“我爹娘说,飞家当初不是和夜家一起叛离仙道吗,你知道为什么飞家覆灭了,夜家却保住了一条命?“娃娃脸凑上前去,小声道,”听说夜家背叛了飞家,向楚家告了密!“

“什么什么,告了什么密,快说快说!“大眼睛都快凑到娃娃脸的脸上了。三个人顿时紧紧围住,看起来无比的亲密。

“你们怎么这么笨,什么秘密能让盛行一时的飞家一夜覆灭!”

天色越来越暗,三人的脸色已经看不太清,半晌,只听得黑夜中一句轻轻的,“命泉!”

三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这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有人来了,欲九在树上看得正起劲,这人脚步真轻,要不是脚下这几个呆子因为震惊安静了片刻,她是真听不出来。欲九屏住了呼吸,这人可比清道符厉害多了。

奈何脚下三个呆子还沉浸在小道秘闻的震惊中,全然对来人毫无感觉。那人走近了,三人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一阵寒意,齐齐转过头去,那人却似没看见他们似的,只静静越过挡着他的三人,看了看他们吃剩的酒菜。随即拿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玉铃铛。好东西……欲九心动了,那玉铃铛玲珑剔透的在夜中闪着光,又小巧别致,比大姐姐的玉镯还好看!

他微微摇了摇那铃铛,发出了清脆无比的声音,如泉水入洞叮咚。一听这铃声,三人刷地一下围住了他企图按住这枚铃铛,大眼睛少年更是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按住了那铃铛,“风兄,风兄手下留情。“

“对对对,有事好商量,别叫人别叫人。“娃娃脸也围了过去按住了那人的手。

“放开我。”这声音清清冷冷毫无感情,像一块玉石头,低沉却不失清透。

“风兄风兄,风兄,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三个人围着他打圈圈,开始了不厌其烦地道歉,尤其是那大眼睛,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小,语气中总夹着撒娇的感觉,听着让欲九头皮发麻,那人还真是能忍,抱着剑一动不动,仿佛未曾听到只言片语的样子,片刻问了一句,“错在哪?”

大眼睛和娃娃脸连忙对视一眼,“守灵期间不可食酒肉,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他俩那企求的眼神,充满被原谅的渴望,就差跪地求饶了。

树上的欲九早已心烦意乱,耳朵里的我错了我错了来回敲打,被三个人围着和尚念经,换成她早就拔剑了。欲九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用手指通了通可怜的耳朵,就在这时一片树叶微不可闻地被她带起。下一刻一声脆响,一阵剑光闪过,她还未看清,只下意识地一闪,人闪到了另一棵树上,而她刚才所在地那棵树上,端立一位少年,看不清面容,手中长剑闪着银色的光,挂着刚才那片调皮的树叶。他轻轻吹落那片树叶,收剑入鞘,锋芒全无。好剑!

“阁下是谁,何不露出真容!”树下不知谁喊了一句,一阵火光却是已经升起。

该死……刚才怎么没见你们反应那么快。

火光亮起,众人见那树枝上立着一位红衣女子,如一片暗红的羽毛轻盈飘逸。她的卷发及腰,一头海浪似的黑发透着一点红。一双迷离眼朦胧,两颗朱砂痣妩媚。底下三人发出一声惊呼,哇哦……

欲九的眼中却只看到那月白衣衫的少年,他仙气飘飘却不露柔弱,一张脸棱角分明,目如朗星,鼻挺如风,朱唇皓齿,此刻虽紧锁眉头,却是任谁看了都想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少年郎。欲九在痴痴研究的,是他那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那样一双眼睛,竟透出一丝生人勿近的冰冷。好看,太好看了,欲九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在内心为这张脸默默鼓掌。清风明月,在他身上也黯然失色。

“姑娘……”树下有人喊了她一声。

欲九回过了神,见对面少年也是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公子刚见面就下杀手,真是吓了小女子一条跳。”她挑了挑眉,邪邪笑了笑,转身轻轻落在地上。

那少年也毫无声息地落地,功夫似乎在欲九之上。欲九暗自笑了笑,有机会一定好好切磋切磋。

“得罪。“见他真心实意地拜了拜,欲九摆了摆手,转头就走,无妨,本大爷要回家吃饭了。

“风兄风兄,不行……“不知道身后那三人又在嘀咕些什么。

”姑娘且慢,”欲九刚一转身,一张娃娃脸已经凑到欲九的面前。移形换影?好功夫。

“姑娘姑娘,我们想与姑娘交个朋友,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他一张脸十分讨巧,看着笑嘻嘻的。

欲九顿了顿,低头看到自己红色的衣裳,“阿红。“

……这未免有些太过敷衍了吧……娃娃脸一脸笑容僵住,没关系,问名字只不过是为拉近关系而已。

“阿红姑娘,请问你何时到的此地呀?“

“在你们之前。“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刚才姑娘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想知道?“欲九勾起嘴角,任性地指了指他身后一声不发的少年,“让他来问我。“

既然都是回答问题,何不看着一张好看的脸回答问题呢,欲九笑了笑。她这一笑,一双朦胧眼弯成了月牙,像是沙漠之中突然点亮夜空的繁星。这几人明显愣了愣,只有那月白衣裳的少年似乎不为所动,他看了大眼睛一眼,见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哀求,不动色声向前走了几步。

有意思!“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风沾衣。”

风家的,风氏剑法天下一绝,这少年气度不凡,一副清高样,一看就是身份尊贵,剑法也是一等一的好……真想见识见识。

欲九笑了笑,朦胧眼一动,笑容还未落,下一刻便以快不可见地速度拔出了幽人,刺向了他。少年一个转身一躲,佩剑也紧随出鞘。他一个飞身而起,欲九也紧随其后。风氏剑法果真名不虚传,看似温柔至极,剑剑如轻风袭来,却是绕指柔,能克千万刚。这剑法飘逸出尘,欲九越打越起劲,两人的佩剑一银一红在黑暗中交手,每碰到一次,风沾衣的佩剑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鹿鸣之声,这是他们风家的传统,剑穗上须得系上鸣鹿铃铛,随剑起舞。铃声可清心,也可扰敌。这一招对付师出名门的剑士或许有用,对欲九却是毫无用处,她的心太杂太乱,剑法也是招式混乱并无宗家学派,铃声于她而言如同虚设。每每出招,她又能轻易躲掉,风沾衣这是第一次遇见年纪相当的敌手,手上的剑也是越舞越兴奋。

底下三人看这两人越打越起劲,剑光四溢,躲得要多远有多远,心里还有点焦急,万一打出个好歹来,该如何向大人交代。

此刻竹林里却是又来了一个人,这要是换作平日,欲九早就溜之大吉了。可她此刻棋逢对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来人手上拿着一个手掌宽的竹板子,嘴里念叨着,“我就说这臭丫头去哪儿了,大小姐这亲都快结完了,还不给我去观礼,关键时刻偏要来打架,我让你打,还叫不听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她踩着竹叶大张旗鼓地走进来冲在半空中酣战的欲九大吼一声,“夜欲九!我叫你回家!“那声音震耳欲聋,比几万个铃铛几万个和尚加起来更为可怕。欲九虎躯一震被丝毫未分神的风沾衣划掉了一缕头发,速速落下了地来。

她收起幽人,急匆匆冲风沾衣说了一句,“我输了,我保密,你们快走吧,快走快走。“

四个人似乎也是被竹姑姑的阵势吓到了,转眼酒就没了踪影,“啊!不对!”欲九在竹姑姑的宽竹板下瞥到乱糟糟的大石头面,“不对!你们回来啊!你们把吃剩喝剩的带走啊……“

可怜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欲九在竹姑姑的淫威之下收拾了别人的残羹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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