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念硬着头皮,像只树懒一样挪了过去,脸几乎快耷拉到了鞋尖,到了慕容轩面前,也不敢瞧人家,就盯着地缝瞅,像把油纸伞一样垂在地上。
一旁的萧隐轻轻捅了捅她,安念惴惴不安地抬了抬眼皮——
果然不出她所料,慕容轩的眸子像是台风过后的天空似的,色彩斑斓,随时有席卷重来的危险。
他抬了抬下巴,又看了一眼萧隐手中的碗勺。
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喂饭!
安念一惊,又有些不可思议,早上不是刚吃过嘛…顶着大师兄的面皮,就可以大言不惭地吃两份伙食了?
安念自然是不知道,当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喂青年喝水的时候,慕容轩就把无隐粉掺进碗里了。
无隐粉能隐藏服用者的功力,却丝毫不妨碍其施展,只是这药效副作用又多又强,与饭同服时能舒服一点。
昨天他干吃了下去,结果脑袋昏昏沉沉的,去探人家老窝时,反应不仅迟钝了许多,还撞上了隐在深草中的兔子夹子。
人一倒霉,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盯着一眼迷茫的安念,慕容轩快绷不住了,大师兄端半天手都麻了!你倒是快喂啊!
迷茫的安念不为所动,毕竟王爷用餐后还不到一刻钟啊,这…就饿了?
看着僵持的两人,萧隐凝固在原处,他是招谁惹谁了,要看这两位祖宗置气…
一个是亲师弟,一个是亲表妹…诶…无奈地动了动勺子,萧隐给慕容轩使了个眼色,要不还是我来…
被慕容轩一个眼神给震了回去。
对,萧隐就是被自己的脸给震回去了。
安念看的一愣一愣的,慕容轩还真是饿了,不忍心指使大师兄,来指使她呢!
“喂!!这人吃饭怎么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那边传来一个守卫的吆喝。
慕容轩的脸瞬间黑了好几度。
“马上马上!这个犯人态度太差了!”安念赶紧结过话茬,连连应着。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安念接过萧隐手里快要放凉了的碗,舀了一大勺饭。
笑吟吟地迎上那双寒意渗人的眸子,安念眼里塞满了晶晶亮的忏悔,用仅能三人听到的音量安慰道,“本来早上就吃的多…气大伤身,会消化不良的…”
“…”她要是个石头,慕容轩绝对毫不犹豫地将她给磨成粉。
事实上,安念已经受到惩罚了…
慕容轩似笑非笑,就安安静静地盯着她的眸子,安念的眼睛躲哪他就跟到哪,盯得安念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给王爷喂个饭,简直就是一场酷刑啊…?如果可以,她宁愿去领上几十个大板,好歹也痛快点!
哪像现在这样,自己像是砧板上的一条活鱼,慕容轩拿着刀狙磨呀磨的,就是不下手…
“咱们总堂主可真是奇了怪了,都把向询扔到咱们玄化堂了,现在又来要人!”
一阵牢骚声由远到近传来,中间伴着参差不齐的咒骂声,起哄声,甚至还有畏畏缩缩的的蚊子哼。
“谁说不是呢!能从咱们这地牢里出去,向堂主还是第一个呢!”
“嘘!”相比于刚刚两人的大嗓子,这人的语气就谨小慎微多了,“小点声,没准向堂主能听见…”
“听见又奈我何!”先前说话的人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是总堂主说留口活气就行的!咱们又没做错!再说!有厉堂主在,他怎么敢招惹咱们!”
“可我上头的一个兄弟说,向堂主要被派到总堂了,听说呀,羌柳城发现了一条新堵上的暗道…”
那人的声音哼哼唧唧的,但安念还是捕捉到了羌柳城和暗道的字眼!
暗道…
该不会?是到含元虚的那条吧!
安念的勺子差点没拿稳,又见慕容轩和萧隐的瞳孔有瞬间的紧缩,看来是真的!
一万匹马瞬间在安念的心上奔腾而过。
面前的人依旧盯着安念,眸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视线在仅剩几勺饭的碗底打量了一眼,示意她继续喂。
安念顿时无语了…这个时候还能吃得下去,师父随时会有危险啊喂!
慕容轩一副吃得正香的模样,心里也确实轻松的很,暗暗嗤笑道,含元虚山口的人…竟然在这遇上了。
就算他们能顺着暗道找到含元虚,也得被那里的毒雾活活毒死。
“哐啷!”一声,铁门被打开,安念舀了最后一勺饭,眼睛却不自觉地盯着一堆来势汹汹的鞋尖们。
那些人七手八脚地将青年扔到了担架上,一人扛着一角,叫叫嚷嚷地走了。
青年一阵吃痛,依旧发不出声音,呲牙咧嘴地平躺在那,临到拐角,才艰难地转过头来,冲着安念微弱地扬了扬嘴角。
他要再看她一眼,滴水之恩,他向来都是涌泉相报。
只可惜,过了今天,他永远见不到那张脸了。
安念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她刚刚——是给仇人喂了水?
一阵凉意从后面袭来,安念心中一沉,看来慕容轩终于要找她清算了,疑惑地转过头去,差点没叫她笑出声来。
不行,憋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
慕容轩的嘴边…竟然全是米饭…
他半阖着眸子,似乎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手上的青筋暴起,嘴角也紧紧地闭着。
闯祸了啊闯祸了!安念暗道不好,又瞧了瞧萧隐,人家也是一脸无奈,似乎在说,没治了,妹妹啊,你这是没治了…
安念扁了扁嘴,诶,还是赶紧补救吧,王爷可真不是个好惹的主…
于是,机警如她,一手抓着慕容轩的袖子,在他陡然放大的瞳孔中…抹去了他嘴角的一堆饭粒。
用慕容轩的衣袖,擦净了慕容轩的嘴角…
慕容轩的脸呀,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简直是万紫千红一片开。
本王爷昨日还跟你说过我最讨厌不干净的衣服了!你的耳朵呢!听到九霄云外去了?
萧隐也是一脸错愕,自己的妹妹怎么老是向枪口上撞呢,要不干脆带她去哪躲躲吧…
安念心里也苦啊…
在这不到三炷香的时间内,她的小心脏着实是承受了太多,难道这就是古语中的“苦其心志?”
下一步该是劳其筋骨了吧…
又打了个哆嗦…午后就该跑路了…还真是“劳其筋骨”!
慕容轩眼底的不满终于露出了狼牙,老打什么哆嗦打哆嗦!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反省自己的过错啊!
安念才没反思过错,她现在已经开始幻想跑路时气喘吁吁的场景了。
“咱们走吧!”木匠紧紧地靠在铁门上唤了一声,那重量…安念竟有些担忧起铁门的安危来。
“走吧,大壮。”安念看了一眼萧隐,等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腿早就麻得没知觉了。
萧隐点了点头,木匠也在一旁乐哈哈地笑着,他自然知道,大壮面孔下的芯子已经换了。
安念和两人走在长长的地牢里,很久过后,她却依旧能感到有一双眼睛,从最后的那间牢房里射过来,像要将她嚼烂一般,狠狠地瞪着她。
“您就是王爷的师兄吧。”木匠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羞赧道,“以前我在您面前错称了不少“爷”,态度也…不太好,大侠可要多担待。”
“无妨,”萧隐的声音极好听,温润得像能融化冰雪的艳阳似的,“还要感谢兄弟救命之恩。”
“亥!”木匠一摆手,爽朗地笑了出来,“这是哪的话!您不记仇就好!”
出了地牢,安念的后脊终于不再抖了,悲切切地在心里叫苦,我这是什么命啊,偏偏招就惹了慕容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