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的确好看。
三日后,林花枝去南门买木模子时,六匹大宛马踢踏的一路小跑进了江东府。好些年,江东城的人都不曾见过有人这么张扬而嚣张。
而当先的那人,一张芙蓉俊脸,梭角分明,长眉高鼻薄唇,身上是玄色长披,因风而扬起的袍角下是腥红的丝缎内里,深湖蓝的锦袍衬得人玉树临风。
林花枝看这男子面生,不等她发话,边上的春白眉头一皱,低声附在她耳旁道:“喏,他就是崔元。”
林花枝不由一怔,崔元怎么就进城了?做为巡抚大人,不应该是官衙开道,鸣锣响鼓吗?如今这般悄悄简装进城,是什么意思?
春白和林花枝想到一处去了,话才落地,她的眉头皱的更紧:“好奇怪,崔元怎么只带着内侍?看这样子,他似不想引人注意呀。”
林花枝很同意春白的话,也是春白正好在场,否则还真没有人知道那人便是崔元,可是还是同样的问题,崔元不以官员的身份出现在江东府是为何意?
忍不住,林花枝又抬眼看去,却正好撞上崔元回头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有些冷,虽只是匆匆一眼,林花枝忽的心里生出一股不安来,她不喜欢崔元。
收回眼,林花枝扭头看着春白问道:“你们很熟?”春白做为教坊里的头牌歌姬,京里的达官贵人恐怕认识不少。
不想,春白摇摇头:“不曾认识,只是有几次做堂会时,与他见过一面。不过,那人是有名的冰山男,不爱女色,不喜男色,像个和尚。”
春白对崔元的评价,多多少少让林花枝有些意外,事实上,林花枝是没想到崔婷会有这么一个性子冷淡的兄长。
好半晌,林花枝才低声道:“看来,这崔大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春白很赞同的点点头:“如今他是陛下面前红人,听得宰相有意让他主事刑部侍郎,京里都传开了,可是我出京时,又听得,陛下有意推荐崔元出任织制司。”
林花枝一怔,织制司,这可是肥差,官阶虽比不上刑部侍郎,可这织制司一职例来是由皇室直接任命,一个侍郎一个织制司,与陛下与皇室的关系谁亲谁远,立见高下。
织造司。林花枝心里一转,难怪,崔家也对染坊有兴趣。
与春白闲说了几句,林花枝挑了两个木模子,付了钱后,林花枝想了想,低声对春白道:“毛大嘴那边你抓紧一些,晚上你来我屋内,我把画给你。”
春白点头,应下这事。
两人在得胜坊分手,林花枝原是准备返家,走出几步,猛的想起,昨天晚里曾伯派人把张子卿接到庄上,杏儿早上也被她打发去了豆腐铺,家里此时没人,林花枝想着回家没意思,折返身去找青凌。可是,才转过街口,却被一驾马车堵下。
“花枝。”
素色勾花帘子被人掀起,林花枝一抬头,就看到严少白。
“你……”
小退一步,林花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严少白,她不知道严少白半路把她拦下是什么意思。
严少白没下马车,他坐在车厢内看了林花枝好一会,才低声问:“你要去哪?我送你。”
林花枝本欲拒绝,可是见街道两旁已经有人注意,有人还指指点点,林花枝暗地里轻叹一声,扶着车辕上了马车。
严少白的马车很舒服,事实上内里的摆设远比马车不起眼的外表更华丽舒服,以前陈素月出行常常坐的便是此驾马车。可是一想到,如今白白便宜了崔婷,林花枝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你去哪?”严少白又问了一遍。
林花枝抬眼看去,严少白的气色比前些日子要好,最少不是他成亲后的那种沮丧,仔细看了看,不知为何,林花枝突然想起了刚刚在南城匆匆见过的崔元。
相比而言,严少白的俊美和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分不开,而崔元,在林花枝眼里,可能更像一把利刃,冰冷而危险。
久久不见林花枝说话,严少白不由又问道:“花枝,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林花枝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严少白离她坐的很近。
林花枝并没有动,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林花枝看着严少白道:“我要去染坊,崔婷还好吗?”
严少白没答话。
林花枝继续说道:“明月的事我很难过,崔婷大着肚子遇到这样的事想来心情波动很大,你应该好生在家陪着她。”
严少白脸上浮现一丝不明深意的笑,落在林花枝眼里,她有些看不懂,不等再仔细看去,严少白已经敛了脸上过多的神色,看着她轻声开口:“花枝,我前日在承化观看到杏儿了,听道僮说,你要给明月结个善缘,你有心了。”
林花枝哦了一声,然后反问:“本来我也不想多说,既然你这般说了,我看你和崔婷原也没想着给明月一个说法吧?”
严少白没应声,良久,他道:“花枝,有些事你不明白。”
林花枝原本不想提明月这茬,可是不知为何听得严少白这一句,心里突然燃起了一把火:“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你和崔婷的眼里,明月不过只是一个丫头罢了,是生是死也是你们府里的事,外人原是不配说三道四的,可是……”话到一半,林花枝却停了口,她想起魏缺的话。
再者,明月的事,她还真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严少白。
想到这,林花枝不由轻叹了一声。
“花枝,我在你眼里是一个品行很恶劣的人吧。”严少白突然问了一句。
林花枝不解,抬眼看去。
严少白目不转晴的看着林花枝,然后只听他缓缓说道:“明月的死,不是意外。”
林花枝心里猛的突突直跳,严少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