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林花枝一人在家用了饭,才放下筷没多久,家里来了官差。
杏儿将官差让进屋,不知想到什么,看着林花枝时,脸色有几分苍白。
“杏儿,去端热茶和甜点来。”
知道杏儿有些畏惧官差,林花枝打发杏儿出去,她大抵知道官差为什么会来找她。
“林姑娘,客气了。今日前来,有几事想麻烦林姑娘。”问话的官差叫魏缺,在江东府中是有名的老好人,不因身着缁衣便仗势欺人。
“魏爷有话请说。”林花枝让过座,说话间也没那些虚虚假假。
“敢问林姑娘昨夜丑时在哪?”
“三更鼓前便回了家。”
“林姑娘一个人在家?”
林花枝没应话,顿了下,反问:“魏爷是有讯问我吗?敢问我犯了何事?”
魏缺忙道:“林姑娘别误会,昨夜西街鬼市出了命案,因事主与林姑娘是旧识,依律要做一般讯问。”
林花枝点点头:“家慈和幼弟都去了京城,家里只有我和杏儿在。嗯……昨天回家时,在巷口遇到毛大嫂,后带她家小子来家里吃了棉糖,大约敲三更鼓时,毛家嫂子接了孩子回家后,便再没出过门。魏爷说的可是严府丫头被害之事?”
听得林花枝知道明月的事,魏缺也没有感觉到奇怪,点点头,再问:“也就是说三更鼓响后,姑娘再也没有出过门?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林花枝嗯了一声:“是,昨日是中元节,三更鼓响后便是众鬼出行,我体质弱,身上寒气重,可没胆在那个时候出门。说起明月那丫头,我在严府时也与她有些交情,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遭了什么罪,魏爷可知是什么人对她下的毒手?”
魏缺道:“这事还有调查中,出了这样的事,的确让人伤心难过。说到以前,我听有传闻说,在严府时,姑娘与明月之间有些小矛盾,不知是否属实?”
林花枝根本不意外魏缺会这样问,既然上门来找她,恐怕她和明月之间那些旧事,官差早查得一清二楚。
林花枝微微笑了笑:“不过是丫头之间的争执罢了,不是什么大事。魏爷,是在怀疑我杀害了明月吗?”
魏缺呵呵笑了起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没人能下决断。再者,谁是谁非自有官老爷定断。”一句话便堵了林花枝所有的疑问。
见从魏缺这什么也问不出来,林花枝便敛了心神,凡问到的事情一一作了详答。
末了,魏缺拱手谢道:“多谢姑娘配合讯问,姑娘自管安心,今日多有打扰。”
听魏缺这意思,隐隐是在说林花枝没什么大问题,暂时不会怀疑她是凶手。忽的,林花枝心里一动,忙道:“魏爷请留步。”
魏缺本已跨出屋子,林花枝这一声,让他停步回身,看着林花枝,一脸不解。
林花枝上前,福身一揖:“请魏爷行个方便,敢问明月到底出了什么事?”之前与魏缺对话时,林花枝几番套话都不曾得知什么消息,可魏缺越是什么不说,林花枝心里越是奇怪。这魏缺不仅性子好,同时也是个话多之人,平日里谁家夫妻打架他都能足足说上一个时辰,如今出了这等命案大事,魏缺从头到尾,不曾提及一星半点,这难道不让人奇怪吗。
林花枝这话才一出口,见魏缺脸色一变,她心里便越发肯定,明月的死恐怕不止像杏儿早晨告诉她的那样。
见魏缺有几分不满又有几分尴尬,林花枝忙道:“魏爷见谅,我虽与明月有纠结,可是说到底,明月也是个苦命的人,自小没了双亲,年华正茂便遭此厄运,我屋里的杏儿与明月是同乡,按她们家乡的风俗,明月被人污了身子是回不了乡坟的,崔家恐怕也不会为她立碑,我想为明月结份善缘,还望魏爷成全。”
这时,一直候在屋外的杏儿也红着眼睛上前给魏缺请安,哽咽着道:“求魏爷行个方便,也好让明月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林花枝知道魏缺性子温和,最讲人情孝道,如今听了杏儿这一说,只见魏缺一叹,可是看那神色,林花枝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魏缺冲屋外院门看了看,才回头低声道:“我也只是偷偷私下里说与你们听,明月不仅被人污了身子,还被人挖了眼睛拔了舌头,死时是肠穿肚烂,以草封口,以发掩面,也不知道是谁这般歹毒,不仅杀了人还让死人不得安生。”
林花枝不由一惊,明月这般惨遇,也难怪严少白求请官府封锁消息。
这民间有些歹毒招法,比如挖眼拔舌,是让死者不得全尸,入不了黄泉人道,只能进畜生道,而以草封口,以发掩面,更是用心阴毒,是咒死者没脸没皮,进了阎罗殿也没嘴申冤。
谁会这般对明月呢?
魏缺见林花枝脸色苍白,好言道:“这事还请姑娘不要外泄,也算为那丫头求个福份。”
林花枝回过神,忙道:“魏爷请放心,我省得这里面的轻重,只是真真没想到明月死的这般惨,我……我……”这话到后面,林花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轻叹一声。
魏缺见林花枝神色之间也不似做作,想了想便道:“我听得承化观玄光道长有大神通,可做鬼傀儡,进黄泉时,阎王见傀儡是个全活什,便不会把人打入那畜生道。”
林花枝忙谢过魏缺,送出门时,私下里塞了几块碎银给魏缺,说是与明月结个善缘。
等魏缺走远,林花枝一回头便见杏儿呆呆坐到一旁不住哭泣,明月死时的惨样光听魏缺一番描述也吓到了她。
林花枝轻轻一叹,上前低声安慰杏儿,又向杏儿保证,明天定去承化观求玄光大师显大神通,这才让杏儿微微有些好过。
林花枝这般为明月着想,不是图什么,只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有些事死了就没必要再去追究,何况明月死的那般惨,林花枝觉得不管怎么说,让死人好好走过黄泉路也是一份福德。
见家里还有一些昨天没烧完的黄纸冥钱,林花枝便打发杏儿去屋外全烧给明月。
站在院井中,见杏儿守着火盆蹲在一旁,不住小声念着,林花枝这心里有几分沉重。
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回头,林花枝见春白抱手站在她身后,看着杏儿,脸上神色较为凝重。
“之前来找你时,见有官府的驿马停在院外,怎么?有官差来问话?”春白是个聪明人。
林花枝点点头:“是,家里来了官差,你来之前才走。”
“关于明月?”
林花枝再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她才开口道:“恐怕是崔婷的意思,所以官差才会找上我。”
春白眼眉一抬,想了想:“如果我是崔婷,身边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第一个想到的应该也是你。”
“所以呢?”林花枝扭头看着春白,“意思我还要感谢崔婷不成?时时刻刻挂着我。”
春白呵呵笑了起来:“我可没开玩笑,若是一般丫头也就算了,那明月怎么说也是崔婷的近身大丫头,打狗也要看主人呀。再者昨天又是中元节,明月又死在西街的鬼市上,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是严少白丢脸。”
林花枝自然知道,明月的死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同情,大家要看的无非是严少白和严府是个什么态度,再加上明月死的时候,又是在崔大人即将到江东府这当口,这里面有什么幺蛾子谁都不敢说。
林花枝不愿再在这事上多说,问:“早上托你办的事怎么样?”
“找人放出了话,我估计这个时候,毛家那边也不清静。毛大嘴走黑捞偏门,手上本来就不干净,就算没人敢去找他问话,可是私下里总有人会问。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毛大嘴怎么处置。”
林花枝听春白这意思,闹出的动静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她也没功夫去打听春白是怎么做的,她现在关心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陈宗氏族手里的染坊,二是崔大人来江东府后,又会出现什么问题。
“你在京里也是个名人,对崔大人,你有什么看法?”
“你是问崔元?”春白顿了顿,“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林花枝忍不住想翻白眼,她明明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呀。
崔大人原是叫崔元?
好看的男人?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