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甫听到那人这样说,倒有些惊异:“先生是怎么找到这来的?”那人听到这句话,脸色便显得不太自然:“圣上意思,我等不好揣度,是吧介甫公。”介甫听完,也没再追问下去:“王某一路舟车劳顿,衣服也不曾换过,待某换身衣服,再去拜见圣上。”元泽匆匆为介甫拿了套衣服,因为急忙,掉到了地上,元泽也没换,仍然递给了介甫。介甫也没看清,匆匆换完衣服便跟那人一起走闾阖门入内城了。
进了闾阖门,一路向东,走了一会便到了御街。御街气氛完全不同于刚才的那条路,沿途十分肃穆,可能是因为两旁分布着景灵东西二宫的缘故。不多时便走到了宣德门前。那人便行了个礼:“前方便是内城,小人不便进入,请介甫公自行觐见。”只留下介甫一人立在那里。
介甫本想进去,但转念一想:“宣德门雕梁画栋,怕不是我等能走的路,若是被圣人或那些文官知道,只怕又记上了我一个把柄,不妥不妥。”最终,介甫决定走右掖门。“这样更加稳妥些。”
守右掖门的殿前司指挥使看到介甫,连忙就凑了过去:“介甫公这是又掌大权了?”介甫看到来人,他认识,便行了个礼道:“圣上几日前召王某回朝说有要事相议,王某特驱车两日而返,今日刚到京城,便来觐见圣上,还望大人放行。”指挥使听完,唱了个喏:“那在下就不耽误介甫公了,来,速速为介甫公放行。”
介甫正准备入朝,又犹豫了一下。“介甫公,还在思索什么?”殿前司指挥使问道。“烦请将军帮王某开具一凭据,使王某得以入右长庆门。”介甫说道。“公多虑了,既是圣上有令,何须凭证?”
介甫早已想好了对策:“这些王某自然懂,只是怕圣上问起来他人,却诬陷说将军私走了他人,只怕将军之位可能因王某所不保啊。若将军开了凭据,凡出差池,皆在我王介甫之一身,将军也可说是某胁迫。”
介甫说完,又从身上偷偷拿出了一个锦囊:“这些,还请将军收好。”那人笑了笑:“在下开具便是,只是收了介甫公之礼,深感有愧。”介甫笑了笑:“将军也是尽心,何来有愧一说?”不多时,介甫便拿着殿前司的凭据,入了右长庆门,最后一路北上,到了大道。
“此时圣上并未上朝,想必应在垂拱殿处理政事吧。”介甫想到,便走向了垂拱殿门,但介甫没想到竟然在垂拱殿看到了那个人。
此时,李定正坐在自己的住所沉思,刚才他看到有人叫走王介甫,也只以为是圣上召见,及至看清那个人的脸,是在朝中从未见过的生人,李定便想叫住介甫,但又怕确实是圣上召见,怕以后落得个贻误圣人要事的罪名,因此也只在远处观望,看到介甫走了后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刚到住所坐下,章惇便来拜见道:“李中丞可把介甫公迎了回来?”李定不知其所以然,故搪塞道:“今日天气甚好,章学士前来所为何事啊?”章惇故作深沉地笑了笑:“李中丞这事情安排的倒甚是妥当啊。”
李定更是一头雾水:“章学士所指何事?”章惇答非所问:“只是啊,安排中倒是出了纰漏。”李定又问道:“什么纰漏?”章惇似乎并不想回答,起身便准备离开,走之前说了一句话,让李定惊了一身冷汗:“皇城司的人盯上你了,李中丞好自为之吧。”
“皇城司?我也没做什么要事啊,莫非圣上知道了童谣之事?”李定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左右踱步思索道。
“只是不该啊,为何圣上会知道这事?当时只有章惇和蔡确在场啊,莫非蔡确……”李定想到这儿,突然恍然大悟道:“好啊蔡确,既然如此,莫怪李某了。”
话音刚落,一人便闯进李定房中,李定听到动静,猛地一惊,随即便闪到座位上,佯装淡定地整了整衣冠,开口道:“来者何人啊?”来人道:“小人奉中丞之令,特来送信给李中丞。”说罢便将信递给了李定,李定听到“中丞”一词,知是蔡确来信,便伸手接过了信。
那人向李定行了个礼:“刚才冒犯了李中丞,万望李中丞海涵,小人先告退了。”李定看他走后,打开了信,草草地看了一遍。
“这蔡确果是欺人太甚,竟修书一封来嘲讽我,若我李定不平此人,便不再是这御史中丞。”李定读完信后,愤愤道。却没成想送信的那个人一直在门外,听完李定这么说后,迅速闪到了那个茶铺前:“学士,此事妥了。”
那个被称作学士的人笑道:“哈哈哈,有劳茶博士帮某传信了。这便是一些心意,茶博士且都拿去罢。”茶博士看了看那个锦囊,用手掂量了掂量,十分有分量,便谄媚着笑道:“那小人便不辜负学士美意。”
待茶博士去招待其他顾客时,那人便看着李定住所的方向,笑了笑:“渔翁之利。”说罢,便离开了。不多一会,章惇再次路过李定府上,看到大门紧闭,便叹了口气,走到了蔡确府上。
“蔡中丞,祸事,祸事啊。”章惇进门见到蔡确后,也不寒暄,说道。“章学士可是遇到什么事了?便但说无妨,在下必倾心相助。”蔡确听到章惇这么说,一时没有缓过来,“来,给章学士倒杯茶,让章学士缓缓。”
章惇接过茶,也不顾形象,直接一饮而尽:“一路跑来,甚是劳累。”蔡确附和着笑,感慨道:“也是,听章学士这么一说,在下也忽然想出去走走,也是许久没有看看城中风景了。”
蔡确却没想到,一番感慨引来的只是章惇的冷笑:“那在下奉劝蔡中丞,尽早辞了官职去罢,不然身处朝中,只怕是顷刻间就没了命。”蔡确听完,一把拉住章惇:“章学士此话何意?”章惇笑了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蔡中丞一番博学,应该能懂其意。在下告退。”
说完,转身甩开蔡确,转身便离了府,边走边说:“与子同袍,同袍。”
这下,又轮到蔡确深思了。“章学士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我?”想到这儿,蔡确站起身来:“来,送我回乌台。”转念一想,“不用了,备马。”
蔡确慌忙便去了御史台钥匙,骑上仆人准备的马,一路风尘向御史台跑去,刚到那里便看到大门敞开。“完了,还是晚了一步。”蔡确看到大门敞开,叹了口气,在御史台门前久久伫立。
不过一会,从门中走出来一人,蔡确一看,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同任御史中丞的李定。
李定看到蔡确前来,内心里充满着愤怒,但还是装作惊诧:“蔡中丞,某依稀记得今日并无政务,中丞所来何事?”蔡确看着李定,内心里不屑,但还是下马行礼道:“某也无何事,只是来取御史台诸官的名录,以便校正。只是李中丞来此,又有何贵干啊?”
李定听完,内心里暗暗说道:“还不是为了除掉你么?”,但还是假意恭维道:“蔡中丞进来说罢,外面天寒,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蔡确不知李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确认御史台里无危险后,跟着李定进了御史台。
进去之后,蔡确观察了一圈,猜测李定也刚到这不久,连取暖火盆都未点燃,便问道:“李中丞为何不生火,也方便取暖。”
李定看着火盆,说道:“哦,在下疏漏,不知蔡中丞怕冷,这就点,这就点。”说完便去要拿火石和火绒,却被蔡确拦住了:“李中丞不必,某只是取一名录便走。”
李定笑道:“哎,蔡中丞来得正是时候,在下正在御史台查案,你我身为同袍,要不要一起看看?”蔡确一开始并未猜疑,直至听到李定说“同袍”二字时,忽然心头一颤。
李定却全然不顾蔡确,自顾自地说道:“近日圣上召介甫公回朝,是因有人传播童谣,妖言惑众,因此圣上调回介甫公的同时,特出动皇城司全程调查此案,但蔡中丞知道此事么?不知吧,因这御史台从未参与此案调查,哪怕是公文提调,消息都不曾有一分,一分都不曾!蔡中丞知否,这天大的案子哟,御史台竟丝毫不知,为何啊?你我二人皆陷在此事中,上面再有动静,动静再大,都被你我给压下来了。而如今,压不住了。蔡中丞可知为何?”
蔡确听的一头雾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被李定打断了。“全是为了利益啊,御史台这人,甘愿出卖我李定,甘愿出卖章学士,甘愿出卖我等新政之利益而换苟且富贵。此人便是挨了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你说呢,蔡中丞?”
说完,李定直直地瞪着蔡确,眼神中陡然多了一份杀意。“李…李中丞…李中丞意欲何为啊?”蔡确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到了,哆哆嗦嗦地问道。
李定死死地瞪着他:“蔡中丞,在下不知那些人是开出了多大利益,让你死心塌地潜伏在御史台,在下不知那些人是说尽了多少花言巧语,让你不顾一切出卖我和章学士,暴露了我们的计划,还让圣上知道此事,派皇城司来调查。”
蔡确听完,立马瘫在地上:“李中丞,我…我没有,我是真心实意为新政服务啊。李中丞误…误会了,某真没有泄露这个计划给任何人啊。”
李定并不想听这些话,拿出早已藏好在御史台中的匕首,看着蔡确:“希望你来生,别再做别人的走狗了,蔡中丞,这样的盛世,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