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介甫正准备入睡,却怎的睡不着。
“明日就要拿着新政再次面对天下人了,若是新政再有差错,那可如何是好啊?”
虽然这几日王介甫将一门心思都搭在了新政上,但是他还是担心百密一疏,这样想着,王介甫甚至多次想坐起来再看看他的新政。
但是啊,若是不早些休憩,明日上朝言语若是漏洞百出,只怕又会被别有用心者抓到把柄,致使新政再次遭到攻击啊。这样想着,王介甫更是难以入眠,无可奈何之下,他决定起身,在庭子中转一转。
连着几天的雨已经停了,月亮于云雾中勉强露了个轮廓。
但介甫也是无心赏月,听着外面的打更鼓,他推测现在已经是将子时了,辰时就要动身上朝...
介甫不由得摇了摇头:怎得一直在想上朝的事?又不是未曾上过朝,上次不也是将新政在朝中昭告天下了么?
上次...介甫喃喃道。是啊,上次宣告新政的时候,曾公亮、司马光等人都还在朝中,如今这个朝廷却是物是人非,只有他王介甫一个人还在苦苦坚持在朝中。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这一晚,介甫还想到了很多很多...
困意袭来,介甫一阵哈欠,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已是驱云散雾,大放光明,将庭院内照得亮堂堂。
感觉休息了不到一会儿,太阳便升起来了。夏日太阳升起总是早,卯时方过一刻,王介甫便起身盥洗,而后找到了干净的朝服,换上一身之后,又拿起桌边几日前已经编纂好的新政,又细细看了一遍,确保每一条毫无差错。
而后介甫走到朱雀大街,挑了个干净的馄饨摊子,走南闯北的摊主见人穿着朝服坐下,也不惊诧,一边忙活着手上的生计,一边大声问道:“官爷来了,来碗馄饨?”
“有劳店家了。”介甫说着,往桌子上摆了几文钱。
只见那摊主也是奇特,面前摆着一口大锅,左右放着两个挑子。待客人报了之后,便在左边担子里信手摸出一把馄饨,扔到面前那口锅里,看着锅咕咕地沸腾着,等到约莫了半刻不到,摊主看差不多了,便从右手摸出一些香料撒上,这一撒便了不得,原先仅是鲜美,霎时间百味齐全,这相识的吃客,都称他为“百味馄饨”。
前些日子阴雨连绵,摊主不得出摊,今日也是刚出摊,热气却显得这里热闹。
“官爷,您嘞馄饨,请慢用!”摊主两只手都端着馄饨,在放到王介甫桌子上的时候,快手将桌上的钱收走:“谢官爷!”介甫看着,也只是想这摊主巧手。
却说这摆在介甫面前的馄饨,未曾开动,一股羊肉独有的鲜美味儿便涌入王介甫的鼻子中,介甫知道,这是羊汤加上胡椒、花椒等香料的香味,味道极尽鲜美,介甫捞出一个馄饨,放入口中,猪肉与鱼虾之类混合的肉馅在口中爆出,吃起来也是令人惊喜。
介甫快速吃完一碗,只觉心满意足,神清气爽。
而后,介甫走向大殿。
到了大殿,看到李定和章惇也在,二人共同向王介甫行了个礼:“见过介甫公。”
介甫自然回了个礼:“二位来得也早。”
陆陆续续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走进来,等到那满身甲胄昂首阔步而来的陈玄御站在武将之首的位置,人才算是彻底到齐了。
不过,官员们的窃窃私语还是在传递着。
“今日怎的没见到司马公啊。”
这个问题,变成了大多数人的疑惑,只有少数几个知情的人没有说,平日里活跃的章惇今日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陛下到!”随着李宪高声大喊,朝中慢慢安静下来。
神宗皇帝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的神采奕奕,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一众人。
“诸位也都看到了,今日朕的爱卿司马公没来。”皇帝率先开口。
下面一片沉默,等待着皇帝的发言。
“司马公前几日给朕上奏,只说日渐衰老,力不从心,请求告老还乡,朕于心不忍,于是便允了。”皇帝平淡地说完这句话,打量着下面的反应。
王介甫等人倒是无甚反应,只是那小臣们倒是止不住的私语,之前支持司马光反对新政的人现在都哭丧着脸,而支持新政的人却个个喜上眉梢。
“肃静!”李宪大声道,而后看着皇帝:“陛下请继续。”
皇帝清了清嗓子:“司马公是朕的肱骨爱臣,司马公离朝,朕也心痛不已啊,只是司马公确实年事已高,朕万般不舍,但还是要考虑司马公的安危不是?”
朝中大臣默默无言,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臣以为,”朝中的话题人物,苏子瞻站了起来,“方今朝中,司马公已经离开,臣以为朝中不可无首,如今朝中能堪大任者唯有王介甫公。”
又是一阵议论。
“这个人不是司马公的门生么?这么快就跟王介甫了?”
“只怕是朝秦暮楚的伪君子罢了,亏得司马公召他入朝。”
苏子瞻像是早料到了一般,不愿为自己辩解,只是站在那里,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不屑地看着那群叽叽喳喳的议论者。
“安静!”李宪又喊道。
“苏学士的意思,司马公也给朕提到了,司马公临走前上疏中,就有让朕重用王介甫公的意思,若是诸位有何疑问,大可让李宪拿着司马公亲笔来对证。”
朝中更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一番言语惊到了。
谁人不知,新旧两派的斗争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在朝中闹了好几代,自庆历新政开始,变法和守旧两种说法就在朝中争执不下,如今却以司马光的离去而告终?
大臣们显然有些不太适应。
“介甫公说两句?”皇帝看着介甫,知道他早已等待这一刻。
“谢陛下,”王介甫站在大殿正中,环视了一周,看着周围人或欣喜或不解或悲天悯人的表情,王介甫又高声道:“臣自弱冠便于司马公相识,臣与司马公倒也算是情投意合,但对于司马公让臣担此大责,臣唯恐难以尽职。”
此时章惇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司马公于介甫公同僚多年,司马公所言必有他的道理,臣以为,应该重用介甫公,一是了司马公之愿,二是为我朝开新局啊。”
不知谁的撺掇,许多文臣们纷纷附和道:“请陛下重用介甫公!”此时那些没有说话的臣子们站在其中,显得有些尴尬。
“爱卿,你可担此大责啊?”皇帝似是早料到这一番一样,看着王介甫。
“回陛下,臣必会尽心竭力,不负众位厚望!”王介甫坚定地答道。
他知道,此时的应允并非沽名钓誉,而是关键时候的英勇。
除了他之外,朝中还有何人能够这样?无论是资质还是能力,他王介甫必然是在众文官之上,只是之前司马光在朝中,他难以施展,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具,他王介甫就要自此开始,再干出一番天地来。
“宣旨!”
王介甫没有注意旨意的详细,只知道是有关升官之类的套话,他也是恭恭敬敬地谢了恩,之后又站在了文官之首。
“爱卿如今升了官,也要有一番大作为啊,不如介甫说说,怎么治理朝政吧?”
王介甫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自三年前他辞官离朝,已经三年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如今这个机会就在他眼前,他必须把握住。
“回陛下,以臣的意思,必然要变,仍要实行新政,革除弊端!”
与以往朝中的议论不同,这一次倒是出奇的安静,大家都在期待着王介甫的举动。
“臣以为,以强兵为主,应用新政推行“强兵之法”,于农村推行保甲法,加强农村秩序,维护农村治安,建立一定的军事储备节省大量训练费用;借裁兵法提高军队士兵素质;加强我军的战斗力;再用保马法,大大提高马匹的质量和数量,同时节省大量养马费用;最后借军器监法,设军器监,增加武器的生产量,改善武器质量。”
另一旁的陈玄御也在听着,听完只觉醍醐灌顶,新政剑指军队所在的弊端,且行之有效,陈玄御也不禁欣喜。
“陈将军认为此事如何?”皇帝看着陈玄御。
“回陛下,末将认为,字字珠玑!”陈玄御直接将喜悦表露于脸上,“只是这次新政必须要落实于各方各面,以免新政有名无实。”
“陈将军说到点上了,臣看来,那富国之法如初次新政一般即可,至于上次失败,正是因为陈将军所说,未曾彻底落实。”
“故,臣恳请陛下,让臣选出精明能干之人,助我朝新政再兴,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笑了笑:“朕相信爱卿,至于这些事情,爱卿自由定夺便好。”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百官们听到皇帝这样说,再加上今日上朝的种种行为,齐齐感慨万千,有一位老臣小声嘀咕道:“这朝,只怕又是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