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草原上,暮色荒凉,四野偶有凶兽出没,在寻觅猎物,而在一潭死水之前,有一人盘腿而坐,仿佛自己身处的并非一片死地,而是温暖舒适的帐篷。
草原寂静一片,寂静得似乎有些诡异,这蛮荒草原在白日仅仅是普通的草原,蓝天白云与寻常没什么不一样,但一到了夜晚,它将是这方圆千里最危险的存在,仅次于与之相连的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而十万大山中各种野兽,沼泽,瘴气,湿毒,可谓步步杀机,而蛮荒草原之所以可与之相媲美,仅仅是因为一群强大而优美的生物。
因为强大而优美,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力量,每一笔流畅的线条都有说不出的美感,他们是上天钟爱的强者,如此暴力但如此美丽,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他们是食物链顶端的强者。而此时,满月静静地悬在深蓝,深蓝的甚至显得有些漆黑的夜幕上,柔柔的散着阴凉的光,风静静地吹,草因此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个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左右,穿着漠北男子普通的服饰,在他的身上则挂着一串狼牙串珠,漠北旧俗,“狼神保佑勇士”。
而狼牙的数量就是勇士的象征,而这男子具有整整几十个狼牙。这个男子,你头一眼望去便觉得他像一匹狼,孤傲不逊,无人能够征服,这是一个草原上的男人,这是一个黄沙,风暴,暴雪所塑造的男人,鲜血的诱惑,健壮俊美非常,他的身躯中仿佛蕴藏着一种力量,喷薄而出的力量,让人一眼看去心折不已。
他一睁眼便是几双闪烁着绿光的灰色巨狼的眼,它们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猎物,一步步的优雅而又残忍,又几双绿色的眼睛从夜幕中出现,他们靠近将巨大的身躯从夜色的遮掩中露出,他们吐骇人的吐息,从他们的口中传出满带腥气的低低的吼叫,这仿佛是无生的绝境。寻常人如果看到这一幕,肯定吓得两股战战,没有逃跑的勇气。
而这男子并不慌乱,他将他随身的佩刀拔出,一支震颤的刀身停止了短短一瞬,其上宝石瞬间亮起殷殷如血的光芒,内里光华宛如血液一般顺着刀身纹路流转开来,一声悦耳的刀鸣响起,伴随着滔天的杀气,仿佛出闸的猛虎一般直冲云霄。
千里高空之上的乌云,仿佛也被这气势所惊扰,散开了一大片,清冷的月光与星光倾泻而下,为阴冷肃杀的夜晚平添几分朦胧的瑰丽和壮美,奇异的纹路并不停止,宛若人体经脉一般汇集到刀柄的图腾,诡异的红得发亮。
沉重的杀气让方圆数里之内鸦雀无声,群狼被震慑般静止,他们躁动不安,急欲扑上去将这个人类撕成碎片,他们低伏着身体,做出随时可以攻击的姿态,以维护他们狼族的尊严。
但他们却慑于杀气而不敢前进一步,草原上是诡异的平静,正在这僵持之时,从远处传来一声狼吼,群狼眼中竟然人性化的冒出一丝不甘,但他们令行禁止退出了一射之地,然后狼群分出了一条通道,一头巨大的银狼从空地缓缓迈步而入。
那神秘的银色,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在发光,这头巨狼便是这蛮荒草原中最至高无上的银狼王。
而这时那个一直静坐的男子,却半跪在银狼的面前与其平视,低低的诉说着什么,伸手点了点狼王的巨大的头颅,仿佛完成了自古而来的神秘盟誓。
银狼王有着灵性与野性相杂糅的一双眼睛,而男子从伸手从自己身上解下一片铁甲,那铁甲上闪幽黑的光泽,有着择人而噬的气息。男子郑重的将铁甲战与狼王脖颈之上,那银狼高护,高呼。群狼跟从瞬间这片草原被凶厉的嘶吼所填满。
随即银狼带着狼群奔跑起来,消失在夜幕之下。
那男子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从远处便奔来一匹健壮的马,它毛色乌亮,鬃毛在风中飘扬,更显其英武不凡。
“乌木那,冷静,冷静。”萧晨伸手抚摸着,因群狼气息而躁动不安的马儿,这马儿仿佛有灵般亲昵的蹭着他的手,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
但萧晨仍然抚摸着它,安抚着它。他从腰间拿出了一块上书“萧”字的翠绿色的玉牌,那玉牌间隐隐有光华流动,端的不是凡品,但这玉佩雕工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巧妙,虽无什么龙凤纹纹路,但祥云姿态各异,灵动非常,可见这并非粗犷的漠北之物,更像是大盛巧匠所做。
那男子将玉佩朝圣般的放于额前一点,便又将它收于怀中,他利落的翻身上马。
“乌木那,我们走。”而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十万大山。
传说中,在十万大山中隐藏着一只幽冥鬼骑兵,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仅仅留下在这漠北口耳相传的神话。
幽冥鬼骑兵,确实是存在的,萧晨便是他们的领袖。幽冥鬼骑兵常年驻扎在荒无人烟的十万大山之中,没有人提供补给,没有人提供水源,他们所能凭借的就是自身肉体的力量和共同的战斗。
如果你够强,那么十万大山,就会为你提供住所,食物,水源。而如果你是一个弱者。那肥沃的土壤下累累的白骨,就是你的皈依所在。
很显然幽冥鬼骑兵可称得上做强者,他们终日在这山间捕猎,操练阵法,浑身血煞之气,使得幼小的动物并不敢靠近一分,而凶猛的动物也不愿意面对这些可以群攻作战的将士
萧晨是这只幽冥鬼骑兵的首领,他之所以夜入蛮荒草原,便是与银狼王达成了一个约定,所有身着黑色铁甲的幽冥鬼骑兵,将于近日通过蛮荒草原,而他所希望的是,银狼王和他的狼群不要阻拦。
毕竟根据漠北人的信仰,狼神一直在天上看着他们。他们并不愿意杀戮这些已然充满了灵性的生物。
萧晨并不是第一次进入蛮荒草原,而他最早的一次进入蛮荒草原,是在他七岁的时候。他的叔父,也就是现在的漠北王,将他扔入了蛮荒草原,假托狼神的指引想置他于死地。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萧晨的父亲是漠北被最英勇的王,而他的叔叔从小便被他父亲的光辉所掩盖。只能独自躲在阴暗的角落舔舐着伤口,而终于漠北男子不擅长的阴谋诡计在他的手中运用的无比巧妙,最终,他的父亲陷入彀中死亡在与其他部落征战的沙场之上。其实死亡本来就是宿命,但他的叔叔,则假托为他父亲报仇的名义,扫平了那个部落,成为了现在部落的王,而又凭借着他的父亲所积攒下来的基业很快便横扫了整个草原,统一了漠北。
之后他又假惺惺的回转草原,发动了血腥的屠杀,镇压各个想要为前任漠北王报仇的贵族,萧晨依旧记得那几个月天上的月亮仿佛都被血色染红。
很快的,漠北就没有了再敢反对的声音,而且那次屠杀之中,萧晨的兄弟姐妹们,几乎无一不被屠杀殆尽。而借口,就是他们不尊崇他们叔父的统治却意图反叛。
萧晨能活下来,完全是托了他妹妹米娅的福,米娅被大巫祭司收为座下的神女。而神女将传达狼神的指示。她用自己的后半生的幸福,换得了她哥哥的生命。
但他的叔父表面上遵从狼神的指示。不再妄动杀戮,不再操起兵戈,不再同根相煎,决心共守大漠。
但事实上,他的叔父很知道一个道理,斩草要除根。
所以他被他以祈福的名义,赶入这片蛮荒草原,在他仅有七岁的时候。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狼狈。他被狼群追逐着。像一匹受伤的幼崽,呜咽着,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只有白天,才能让他的精神稍稍得到喘息,一旦到了夜晚,就是搏杀,争斗,鲜血与杀戮。
就在这蛮荒草原,仅仅半个月,他便支撑不住了。连日紧绷的精神,身体的损伤,没有充足的食物补给。
他奄奄一息,几乎濒临死,但是他仍然顶着一口气,绝不放弃,绝不放弃生命,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报仇,他要拯救他的妹妹米娅,只要他成了新的漠北王,那么他的妹妹,将不用余生侍奉神明,再有下一任的圣女接替她的职责,她就能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他要为他的父亲报仇,因为他的父亲,死于阴谋诡计之下。
他还要记得,他的父亲虽然是英雄,但却仍然会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将他们兄妹抛得高高的,然后再接住,抛得高高的,然后再接住。
萧晨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蛮荒草原的入口,肯定有他叔父留下来看守的将士,一旦等他出去,便是格杀勿论,所以他只能往另一个方向走,现在他走不动了,只能一狠心,跳入了汹涌的水流之中,随着水流向下游飘去。
他说倘若,父亲你在天有灵,保佑我。
不知是不是真的他父亲在保佑他。当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而他就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做了他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场美梦。
萧晨本来不叫萧晨,他有另一个名字,另一个属于漠北的名字。但他更愿意自己叫萧晨,因为这个名字所承担的甜蜜,是他一生也难以忘却的。
萧晨骑着骏马,进入了十万大山幽冥鬼骑兵的领域,他翻身下马,进入营帐。他高高的坐在铺着柔软虎皮的座位上。他抚摸着胸口的玉牌,沉声道,“开始了。”这话语中,蕴藏着一丝冰冷与肃杀。
而就在短短半个月之后,他再一次坐在了他曾经玩耍过的王座之上。
漠北贵族,无一不向他低首臣服。
没有人能够想到,会有一支军队,从十万大山中而出,从蛮荒草原中而出,直冲王帐,千里奔袭,他们的战斗力与杀伤力,举世罕见。而大巫,则传达了狼神的旨意。这是经过狼群考验的新的漠北之王,他将带领整个漠北草原上的勇士们走向一个新的巅峰。
强大的实力,尊贵的血统,血腥的政变便夺回了,本来属于他的王位。这半个月他与宣誓效忠于他的贵族们一道,围剿了他的叔叔残余的势力,并将他的领地瓜分殆尽。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严密的清洗,居然还会有一支力量,逃离了他的包围与掌控,这让他不禁十分好奇,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在这王庭之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能够逃脱自己的掌握,他很好奇。
而那个脱逃的幸运儿呢,就是十八王子,千里奔逃,使得他自身狼狈不堪。
他们穿透了三层的包围,十八王子身旁总是戴着黑斗篷的军师在他的脱逃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位军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拟定了计划,制定了逃跑的方向。才让漠北王一系仍然有一丝血脉脱逃在外。
而这个人不用我们说,他就是李周。在他的心中,漠北不能统一,漠北越混乱对他越有利。现在新任漠北王的统治,还没有得到绝对的确立,而这个时候正好适合搞风搞雨,掀起动乱。
他看着身边蠢蠢的十八王子心中掀起一丝波澜。他貌若恭敬,王子殿下,我们现在应该联合有反抗之心的贵族,先找领地,驻扎下来,我们现在有三千轻骑兵。在中原曾经有这么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找机会安顿下来,以图后续。
而在大圣王朝,天威帝看着手里的奏章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漠北换了新的王,而这个新王被狼神所承认,不知是福是祸啊。
公主府。萧宝儿轻轻揉了一揉眉心,轻微的叹了一口气,“漠北居然换新王了,真是…真是…”
她沉吟片刻:“传我的命令,所有的暗线暂时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