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刚刚自茶馆外便瞧着眼前少年竟是有几分面善,原来是那日朗夜湖鬼市的故人。那日慕雨楼甲等杀手倾巢而出为皇帝朱宇而去,鬼市上的江湖小贩也有不少遭了秧,若非景月靠着大船“浑墨”带走了上百江湖人,整个鬼市该会再多百余尸体才对。
而眼前的这位小侯爷的身份早就呼之欲出,身边的高手该有不少。那位腰挎修长战刀的老王身上一股沙场肃杀的气势,明显是混迹边疆多年的老卒才是。景月略作思量,走上前去,嘴角挂着善意微笑,假作不经意经过,屈指一弹,那块麒麟翡翠玉佩上的平安扣悄然散落,玉璧悄然落入掌间,正待他要离去之时,一只枯瘦的手掌狠狠钳住了他的手臂。
景月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升起许多惊讶。待他看清眼前光景,一个身形不过四尺的枯瘦老人正在微笑看着他,他略微发力却是发现无法抽。
老人捏住他的手筋发力,景月“嗷嗷”叫着松了手,狼狈至极。顺着那道力道只得乖乖被牵引着将玉佩放到少年侯爷身前的桌子上。
少年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景月,“你偷了我的东西?”那副样子透着些天真,丝毫不像是在问罪,更像是在和一只蝼蚁居高临下地对话。
景月苦笑,已经三天没向路人“借”盘缠了,没想到今日刚刚一出手蒙过了眼前不会武功的小侯爷和放松警惕的挎刀老卒,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精瘦老人抓了个正着。他刚刚明明特意察觉过小茶馆中的每个人,确定没有这位小侯爷的扈从才出手的。
“嗯?这是你的呀!我刚刚在地上捡起的,既然找到了主人,那便物归原主吧!”景月强颜欢笑,正要趁着众人不注意离开,却被挎刀老卒率先发难。
“想跑?”挎刀老卒一声断喝引来了小茶馆中众人的注意,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又都赶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一如刚刚这位挎刀中年人挡住那对父女的路一样。
“你的手法很正宗。”枯瘦老人终于开口了。他松开了景月的手腕,自顾自坐了下来,小侯爷亲自为老人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淡茶。
景月不明所以皱了皱眉,镇定地拍了拍挎刀老卒钳住他肩膀的手,老卒下意识松开了手,后感受到不妥,正要发难却发现景月微笑着坐了下来,而他的对面坐着的便是刚刚那块贵重玉佩的主人。
“陈师傅,你对他感兴趣?”小侯爷双手捧杯驱走秋末的寒意,看着左手边的枯瘦老人。
“看手法,该是一位老友的弟子。只是那位老友得罪了西岚军莫帅,此刻该被关在西岚军无间狱才对。”枯瘦老人的瞳孔极小,此刻眯着眼睛慈祥地盯着一身破衣烂衫的景月,状似毒蛇。“你叫什么名字?”
景月被问到名字,不禁一愣,心中念头急转,脱口而出:“晚辈盗门千手,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今天栽了,任凭诸位处置。”一言一行毫无滞涩,这该是世间最顶尖的演技。
这番举动令本以为他要眼神躲闪的枯瘦老人一愣,转即笑道:“盗门何时如此嚣张了?上一个敢如此人前高声自称盗门弟子的还是数十年前那位盗圣,说起来该是你的师祖才对。”
景月哈哈大笑道:“陈前辈定是我师父的故人才是,才不会和我这小辈为难,故此承认了又有何妨!而且我师父此刻已然安然离开无间狱,住在京城中。前辈若是进京,大概可以相叙。”
“哦?”姓陈的枯瘦老人一声惊疑,“白衣军师杜朗放他出来的?”
景月唯恐天下不乱,摸了摸鼻尖假作炫耀道:“是我让我的好友景月将他救出来的,此刻我师父寻到了盗门圣物忘归符,已经是盗门正统,你到京城中便可以知道我师父此刻的江湖地位了,我作为师傅的唯一弟子,如今在盗门也是一人之下。可惜……”说着,他瞧了瞧身上的破衣烂衫,苦笑道:“师傅说我比不上那高列青蓝榜首的景月,便让我出来打秋风,少在他眼皮子底下惹他老人家生气。”
枯瘦老人眼睛眯成一条线,半信半疑。
“前辈,不如就此别过,我们京城再见。”说着便要起身,没想到身子稍动便被挎刀老卒大手一扶按回原处。
枯瘦老人笑道:“小侄儿莫急,你是否可以离去还要问过少爷才行。”他说着眼神示意口中少爷正是那位始终笑眯眯看着景月的小侯爷。
小侯爷朱长歌笑着问枯瘦老人:“陈师傅,我听他挺会讲故事,不如就留在我身边给我讲点江湖事,以后回了南疆怀念这一路走来的趣闻时便听他唠唠。”
景月一头冷汗,朱长歌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狡黠。果然景月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挎刀老卒不知何处寻来一根拇指粗的绳子,熟练地将他的双手绑上了行军扣,他挣了挣,竟是挣脱不开。
挎刀老卒老王看到景月的反应满意点了点头。
朱长歌发出孩童般的笑声,天真无邪。“陈师傅,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曲也听过了,茶也喝过了,有点想看看这阳关道的风土人情和那座中原第一雄城天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陈姓老头儿点了点头,跟在朱长歌身后离开了茶馆,一转眼消失不见。只余下牵着景月的老王和一脸满意的朱长歌。
刚刚啃完大饼的周二福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景月悄然摇了摇头,周二福会意将手边的柴刀放回地上。
秋末的寒风袭过阳关道边境,景月慵懒地上抬被捆绑的双手,笑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