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忽然成群结队围绕着演武台飞舞，似是在嘲讽那跌落下台的京东第一百户肖任川。
台下二百名锦衣卫全都鸦雀无声，这一刻静的可怕，似是风筝断了线，众人只能看着他慢慢坠落。肖任川忍着跌下高台的剧痛，慢慢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没有言语的千户徐浩。徐浩只是表情平淡地点点头，好像在示意他不要灰心，这次的失败不算什么。
他听说过郝南正在洪武大道上的表现，自然认为此人在刀法上有一定造诣，所以故意不带兵刃，为的就是能够与之比拳。胜之则立威，败……他从未想过输得会是自己，虽然他必须输。他是京东锦衣卫所的拳法第一人，他的师父是京城第一拳法大师董大海，晋入玄宇境多年，门徒众多，地位崇高。
董大海自然是教过他这个得意弟子武当太极拳的特点和一定的应对之法，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拳中王者八极拳和拳中智刺八卦掌傍身，居然这么轻易败给一个四不像的太极拳。他不知道的是，输的不是八极拳，也不是八卦掌，而是他自己。
景月看着台下的肖任川眼神平静，内心却很复杂，只是微微一礼，没有多言。他分明感觉到刚刚自己虽然有几分胜算，但绝不可能赢得这么容易，这个肖百户明明放水了，他想让自己赢。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唐三亭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跌落在地，忙上前恭敬搀扶。肖任川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右手一拍地面，整个身子直直站起，站立原地的锦衣卫们自然有些是打心底里佩服他这么俊俏的功夫，传来一片叫好声。听在他的耳朵里却像是嘲讽般刺耳，输了就是输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赖不得，脸上假装内心怒火难抑，他的神色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肖某人输得起。”肖任川冲台上抱拳一礼，拍拍身上的尘土，只身走上审阅台，“郝南正，现在大家都在此地待命，我便再给你讲一遍镇抚司的命令，京东千户所负责此次镇东宁宇军的军饷运送，点名要我带人前往。一来为了练练兵，二来也是提醒诸位加强警惕，不可松懈。上次京北锦衣卫的兄弟们去运送镇北军的军饷可刚刚出了事，相信大家也都有所耳闻，若是这次再出现意外，后果还望大家掂量一下。”
景月心中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他走下演武台，站到了唐三亭和苏白坡的身旁
果然，肖任川盯着景月朗声道：“郝大人，洪武大道之上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武功刚刚也都试过了，相信没有人不服你的能力。我特意向千户大人和总指挥使推荐你来完成这次任务，两位大人点头答应过了，军饷十五万两，送往镇守东方的宁宇军边境，大功一件，到时候会有人跟你交接。至于你需要的兄弟，下面这些你随便挑。”
景月的眼神扫过身后这些曾在徐州军和伯阳军中服役的“新兵蛋子”，眉头皱了皱。这些人刚刚经过肖任川亲手训练，心中对这位肖百户怕是敬佩到极点，虽然自己刚刚赢过肖任川，但是在他们眼中自己是取了巧的，这些外行肯定会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比起他们和自己的关系，说是肖任川的心腹也不为过，真的会为自己所用吗？他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唐三亭和苏白坡。
他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台上的肖任川说道：“三亭呀，刚刚出了次任务，我最近很累，你就留在卫所替我训练新兵吧。至于苏试百户，回来后还没有去看过你爷爷吧，苏大人说他对你很是想念，想来你能明白他的苦心。”
苏白坡眉头微皱，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飞鱼服的名贵布料。他看了看一旁神色犹豫的唐三亭，心中暗叹一口气，“想孤立郝大人？运送军饷？一群新兵来做锦衣卫中数一数二的重大任务？”他曾在京西千户所中任职半载，自然清楚每次京西千户李长局都要派出一整编经验老道的百户阵容，甚至要有两位武功高强的百户随行，而这种每个千户所每年接不到几次的重大任务是永远不会落到一群新兵蛋子的头上的。
一个入职不满月出身六扇门被锦衣卫排斥的试百户和一群经过锦衣卫训练不过半月之前只懂得戍守州城不曾出外任务的锦衣卫新兵。台上的千户徐浩并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两位副千户更是闭口不言。看上去肖任川的威信已然在两位副千户之上。两位副千户只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呆板表情，他们脑海中的画面仍旧定格在总指挥使亲临京东千户所，与肖任川两人对坐交谈。
景月刚刚拿到七星面具和身份不会轻易暴露承诺的好心情瞬间被打破，倒不是变糟，而是变得紧张，变得好像有些事情就要发生。
他嘴角含笑地望着台上的肖任川，似乎想要在他的眼神中发现点什么，却只看出他的心情丝毫没有刚刚被自己的手下击败的糟糕。
“诸位同僚，我叫郝南正，与你们一样，刚刚加入锦衣卫不久。大家同为新人，想要在这里站住脚就要立下功，命令来了，功劳也就来了，不知道诸位谁想和我一起建功，也让我大明边境的将士可以早日拿到属于他们的那份军饷，让他们的家人也能吃上热饭。”
一番慷慨激昂过后，人群中鸦雀无声。景月看到肖任川的眼眸微微眯起，面色不善地扫过台下的锦衣卫们。景月心道：“好一个下马威，我一个外人，果然是指挥不动这群你养的狗。”
他思绪刚过，忽然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郝大人，真的有功劳吗？”
景月定了定神，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小矮个子，很好奇他是走了什么后门才能进入号称军中虎狼的锦衣卫。“自然是有的。”
“那算我一个吧！”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站出来后，总有些好奇的人心安理得地跟从。一时间二百人中竟是有四五十人好像没有见到台上面色不善的肖任川，纷纷嚷着，“郝大人，算我一个。”
景月看着叫嚷的人中还有几个算是精壮的汉子，心中放心了些，十五万两白银，重也重死了，人少了，怎么抬得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