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些时日,但日头不够高,时长云朵层叠堆积,所以客栈前的小街上地面依旧湿润。景月看着步履蹒跚的老人,抬起手在窗边的木框上轻轻敲了敲。
老人耳力极好,耳朵微微一动,一双浑浊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与景月四目相对。他的嘴角露出了些许微笑,忽然身子腾空而起,如同大鹏展翅,在街头留下一道残影,本人已经进入了景月的屋子。由于动作太快,竟没有惊动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
“你怎么在这儿?”他将手中扭曲的木棍随手丢在桌子上拿起茶杯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身子往后一倚,一双草鞋已经放到了桌子上。
“你的脚受伤了?”景月的目光看着老者结痂的小腿和微微红肿的脚腕。
“我孙女如何了?她不肯待在夏星河那里跑去找你,你怎么又把她丢下了?”老者和景月一样答非所问,声调提高了些。
景月叹了口气。“她很安全,我把她留在武当山了,武当高手如云她不会有危险的。”
老人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高手如云?你知道高手如云,还在武当山顶金殿前逞强,你可知道那个苍云派的老头儿是地藏境!你不怕他一巴掌拍死你,让我孙女守寡?”
景月知道在这位艾老爷子面前讲不得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替武当说话的道理,只能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
老人摇了摇头。“你出现在羊城不会是在等我吧?我不希望听到答案是肯定的!”他的一双眼睛绕开景月打量着屋中的摆设,最后在南宫金童的身上停了下来。
“很遗憾,答案是肯定的。我不仅是在等你,还要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面色一冷。“不该你管的少管,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去皇宫问问皇帝准不准备为凌家翻案!凌家的案不翻你就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你的身世。”
“艾梦崖!”景月脸色僵硬,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上去有几分狠色,可他很快便笑逐颜开,走上前为老人将茶杯斟满。“艾爷爷,有话好说,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马上去京城质问朱宇凌家的事,您也不想乐兮她担心不是?”
南宫金童听着皇上的尊讳从景月的口中说出,心中有些不舒服,毕竟是大明子民,老爹又是吃皇家饭的,可是话是从景月口中说出,他不好发作。
艾梦崖没好气地拿过茶杯一口饮进。“少拿乐兮威胁我!”
景月赶忙陪个笑脸。“不敢不敢,只是我在想还有谁能把我的武痴爷爷打成重伤,就算真武榜上的高手一齐出手也不可能呀!”
艾梦崖冷哼一声,用手背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少拍我的马屁,你个臭小子想知道就给我听好了,我去上楚杀一个人,没杀了,现在人家派人杀我把我打伤,我现在缓过来了,要继续去做这件事!听懂了吗?”
“好端端去上楚杀什么人?”
“好端端?人家的兵马都打到落凤山了,此人不除,中原势必又要卷入战乱,才得了不到三十年太平日子,我不愿见到那一幕。”
景月沉思良久,忽然直视艾梦崖问道。
“杀谁?”
艾梦崖捋了捋胡须,轻声道:“北亭!”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像是怕景月听不清,又像是怕别人听清。
“北亭?”景月一愣。“还活着?”
艾梦崖叹了口气。“虽是风烛残年,却依旧可苟延残喘,和我一样。”
景月笑着摇摇头。“和你可不一样,人家尚不足古稀之年,你可都仗朝之年了。”
“那又怎样,你师父不是比我还要大十几岁。”老人早就忘了是自己先提起人家风烛残年的。“臭小子,这些话你不要对乐兮讲起,就说见到我与几位老友游戏人间,学那三仙不问世事。”
“你知道我不会说谎的?”景月为难道。
“少来,你小子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是一句谎话。”
景月将窗子轻轻闭合,正色道:“你上次刺杀遇到了什么?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是你杀不了的!”
“本来是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子,没想到遇到了上楚第一高手邓劲。”
南宫金童熟读真武榜,听到邓劲的名字,脱口而出。“上楚拳王邓劲,前大楚军中悍将,一身武艺超群,曾在武当山学习太极真意,后自创无极拳,如今在上楚开设无极拳宗,宗门内高手如云,此次上楚大军中不少无极拳宗的高手担任了军中骨干。此人名列大明真武榜第二,排名仅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浮华宫宫主南宫正浩之后。”
艾梦崖听罢哈哈大笑。“哎呦,景月,听起来这邓劲还有些厉害,我上次只是输给他半招,可听这小子一说,这天下怕是只有你们浮华宫宫主南宫才能压得住他了。”
景月脸色难看,看了看强颜欢笑的艾梦崖,开口问道:“现在你有几分胜算?”
艾梦崖放下茶杯,幡然起身。“总是比上次高些的!”说完,他的身形一闪,只留下敞开的两扇客房房门。
“好快的身手,这就是真武榜第五的实力吗?武痴艾梦崖,所学驳杂,精通各门派武功,只是看轻功便已经感觉深不可测。”
景月听着南宫金童的评价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希望他不会死,要不然乐兮可要伤心死了。我说不得也要落一两滴泪的。”
……
本就占据地利的镇北军与上楚军队在落凤山僵持不下,一场差点改变战局的军营哗变风波也在落凤山周围忽然得到各部总计数万支援后慢慢平息。
两天两夜,镇北军战士红着眼打扫战场,背上昔日同袍的尸体,回到山后,那里已经悄然立起了五千块墓碑,只是那墓碑简陋了些,只是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再好些也只是歪歪扭扭地刻着亡者的名字,还没过两天已经不怎么真切了。
“血浮屠回去了?”谢天狼询问身旁的谢尧。
“回去了,爹!上楚军撤地倒是快,要不然血浮屠几番冲杀,非要杀他个上万人。”谢尧动作夸张,手舞足蹈。
谢天狼摸着身上包裹严实的纱布,目光有意无意望向那片布满坟头的乱葬岗。
“没用到他们也好,也好,只是总感觉上楚收到消息快了些,撤地果决。”说到这里,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谢尧。
谢尧低头不语,忽然抬起头笑着说。“爹是怀疑镇北军中出了有上楚的碟子?”
谢天狼冷笑一声。“轻易让死士混入西南大营肆意屠杀,轻松知晓我河道军队布局,在血浮屠准备冲锋时,及时撤退。”他一拳头锤在身旁的石头上,“我在军营待了大半辈子,直觉准地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