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楚军阵,舒雁君和面色冷峻的北江侯站在高高的观战台上,一旁站着手摇折扇的上楚小公子楚宁。身前数百丈外上楚士兵正在抢占纤道,由于镇北军营哗变死去了太多人,这一次的纤道防守漏洞百出,山上的镇北军分身乏力,五条纤道中的两条已经被上楚占据了低处地势的落脚点,可以绕开巨大的清道滚石的下落轨道。
“那些人没有回来。”舒雁君走到横案前提起了一只狼毫,僵硬的笔尖被早已备妥的水墨染湿,一滴墨汁悄无声息落在案上的宣纸角落。
北江侯笑着点点头。“他们没打算回来。”
舒雁君皱了皱眉头,手起笔落,轻轻几笔,数十道影子已经被勾勒在那条她随手划下的线条旁,看上去是道汹涌壮阔的瀑布。
……
朱离静静地站在于浩然身旁,看着于浩然下达的每一道命令,他都会斟酌一二然后给出自己的建议。传令官看着这位面色白净的侍卫朱离偶尔打断发号施令的大帅于浩然初时感觉很是不可思议,时间久了也就变得习惯。
忽然,那位见到镇北营地满地尸首的传令兵归来。他实在按捺不住慌张的情绪,脚下的步子虚浮,一进帅营便摔了个狗吃屎。
“大帅,谢帅已经前往正北纤道督战。但是西南大营受到敌袭引起了军营哗变,三千人此刻十不存一,存活者也是身受重伤,毫无战力了!”
始终在飞速思索的朱离身子一颤,不由将目光看向于浩然,只见于浩然眉头紧紧皱起!他思索片刻,决定提议。
“于大人,西南大营受创,西部纤道定防守薄弱,需要在河道调兵回防!”
正在此时,又一传令兵进入帅营。
“报,上楚军队三万人绕过落凤天险,直袭西南河道。”
他话音刚落,又一传令兵进入。
“报,上楚军占领西南纤道,已有士兵攻上山顶,距离此处不过数十丈。”
之后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竟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于浩然闭上眼睛,嘴角竟在此刻浮现笑意。
“好啊,没想到镇北军的考验这么快就到了。”说完,他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摘下了那柄当年陪伴他南征北战的宝剑,剑长三尺二分,是当年大明开国皇帝朱尚下令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提起宝剑,强自直了直腰,可已经没有当年的挺拔了,配上这把旧剑已经没了宝剑配英雄的滋味。
“不可呀,于大人!”朱离和书记郎李远同时开口。
“既然今天大家都要死,那就出去和他们拼一拼让这群上楚的小王八蛋看看咱镇北军的骨气,总是没错的吧!”
那一刻,满座哑然。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息,忽然大营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报,断崖城失守的郭一羡将军率领五千铁狼卫奇袭上楚后备粮草。”
“报,游骑营校尉王炳真率领木桐关撤出的五千兵马在羊城外的囚牢中劫走了前木桐关守将陈合。此刻陈合将军正带人阻击前往河道的上楚军队。”
“报,北境东北门户成象关多日来未收到金帐王国袭扰,如今派出八千轻骑驰援落凤关!”
“报,羊城南五十里的繁盛庄派出五千步卒和十万斤粮草正向落凤山赶来!”
“报,谢帅发出令函,调动铁甲重骑‘血浮屠’,准备从西侧对上楚军阵进行撞阵!”
“血浮屠?”朱离早就听闻镇北军最高战力铁甲重骑血浮屠是谢天狼的私军,很少有人真正见过这支私军的战力。如今提起大明骑兵人们先想到的一定是镇南启元军的乘龙铁骑,乃是当年护卫在先帝朱尚身旁的从龙之军,训练有素完完全全压住镇北铁狼卫一头。但说起血浮屠,就没人敢断言与乘龙铁骑的高低之别了。可惜血浮屠因盔甲和马匹的要求极高造价高昂,至今始终维持在一千人左右。
“谢天狼有点魄力,终于肯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了!”于浩然哈哈大笑。
他和朱离还有一众书记郎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因时间紧急用来代替沙盘的落凤山方圆百里舆图。他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从断崖城,成象关,羊城东边的囚牢,羊城南的繁盛庄,还有已经在上楚军阵西部整装待发的血浮屠连接到落凤山的一条条线。
刚刚慌乱的心情好像得到了极大缓解,一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的战斗好像又有了几分胜算。
于浩然没有放下手中宝剑,而是紧紧握住。
“传令下去,再坚持一天,援兵便会到来。”
朱离苦笑。一天,只是一天,又谈何容易!
……
羊城内,并非所有人都对守在落凤山的镇北军信心十足,有一小部分当地人已经悄然收拾行李远走他乡,害怕遭受邻居的冷眼,他们有些连招呼都没打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景月在客栈的窗子看着街道上近几日频繁出现带着行李向城外奔走神情慌张的行人,眼中也添了些无奈。
“我们不去落凤山帮忙吗?”南宫金童问道。
“去帮忙?我们两个去了有用吗?还不是被那人海瞬间淹没,估计连个泡都冒不出。”
“可作为大明子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在此地盘桓多日,到底在等什么?”
景月没说话,只是将一张纸条放在了桌子上。
南宫金童忙上前拿起。“艾梦崖出现在北境,方向直指羊城。”在等武痴艾梦崖?南宫金童对这位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武痴了解还停留在大明新发布的真武榜上,排在剑圣诸葛一息之后的正是武痴艾梦崖。
“你不是说他是乐兮姐姐的爷爷,前段时间莫名失踪了吗?”
景月点点头。“这老头儿脾气古怪得很,但是不招人讨厌,当年和各大门派的恩怨也已经被凌居调解,不应该会有人找后账,我到现在也弄不清到底是谁要找他的麻烦。从我接手六扇门清音房的那一刻起便让他们暗中注意他的行踪,没想到在鹿尾营的口中得到消息。”
“武痴都搞不定的事,你能做什么?”
景月看了看南宫金童,笑着道:“这正是我要教你的。找到问题,明了问题,解决问题。”
“那我们现在是要等到他,然后了解问题喽?”
景月笑而不语,轻轻将整扇窗推开,目光所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正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歪歪扭扭的木棍步履蹒跚,行动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