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国青山山脊高耸,仿佛是一条龙低头俯视着这片大地。四下无水,观气之人对此地早有定论,山龙是也。
山之名,以青而命,自然有其深意,一片片青松铺满整座大山,远远望去,即便是山顶也是郁郁葱葱。此地为逐日国龙脉所在,常年有皇家高手把守以免有人破坏。而所谓的皇家高手多出自逐日国第一剑宗星夜流。
此刻,逐日国星夜流倾巢而出。逐日皇家高手自然也要给师门一个薄面,更何况剑首亲自到来。
青山四周穿着星夜流深蓝色袍子的剑士比比皆是,和一身红衫的皇家高手形影交错,很是壮观。这番排场勾起了整个逐日国江湖的好奇心,人们闻风而至,望着这座对于逐日国很是神圣的青山心有多少有些顾忌。
他们听到的传闻是青山中藏着一根龙脊,龙也有脊梁?逐日国一向以大蛇为守护神,龙之一物只在书本中草草提到,是那片神圣的中原阔土之上的神物,为何会出现在逐日国?若是大蛇得了脊梁会不会便是那遥远的中原传说中的龙了呢?
逐日国皇宫,一枚棋子落在身着玄色长袍的逐日皇帝面前。
逐日国皇帝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惊骇,把玩着手中的白色棋子皱眉思索。
“先生真的要去青山?”他边说着手中的棋子落下,在棋盘上很是安静,仿佛一枚石子落入水中。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每一颗棋子,生怕发出太大的动静。
而一旁的麻衣老头儿却落子干脆,在白子落下之时,他的黑棋已经“咚”地坠落在棋盘之上。
“先生这次不能让星夜流一头吗?”年轻皇帝再次出声,他的目光下意识瞥过屏风。
屏风之后,逐日国手握大权的大臣们战战兢兢看着自家皇帝和那个身穿麻衣的老者讨价还价,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哪怕是站在年轻皇帝身边一言不发也好。可他们没有,也许是不愿,也许是不敢。
这一次,那位麻衣老人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年轻皇帝。
“我是大明子民。”他言简意赅。说完,落下最后一子,起身向外走去。
小皇帝眼中满是不甘。“先生久居我逐日国,也该给逐日皇家几分薄面。”
他的言语中尽是不甘,可只有搬出整个逐日皇家才分量刚刚好,他自己的分量是远远不够的,哪怕他是逐日的皇帝,也只是个傀儡罢了,什么事还不是要听屏风之后那群大臣的。
那老人微微一笑,脸上沟壑纵横,挤出一条条深沟。
“你们派人去大明江南道闹事,我不去计较,已经是给了逐日皇家天大的‘薄面’。”
小皇帝已经带着哭腔,“先生,你身为大明子民,为何要来我逐日国开宗立派呀!”
老人已经离去,他没有得到回应。看着大敞的木门,他身子一软,始终挺拔的身躯再也直不起来,瘫倒在棋盘上好像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
“诸位大人,我尽力了!”
屏风之后,一声声冷哼传出。更是有人连安都没请,直接大步走出了这间屋子。三十年前这座宫殿的规矩好像变得一文不值。那些还记得告安的臣子,大概便是这群人中最“忠心”的人了吧!
守备森严的皇宫外,麻衣老者大摇大摆地走出宫门。他将铁剑架在脖子上像是挑了副扁担看上去有些滑稽。
皇城大门的看守却视而不见,好像对这位老者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甚至不自觉低下头生怕招惹到这位说不清身份的大人物。
一位手提木剑的灰色布衣少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老者,赶忙迎上来。
少年不过十余岁的样子,应该比南宫金童还要更年幼些,眼睛里还写满了童真,腰间无鞘的木剑不知道被他摩挲了多久,看上去已经满是包浆。
老者摸摸少年的头。“等很久了吧!跟我进去还有茶喝呢!”
“我不敢。”少年握紧了手里的剑,手心的汗水一层层渗出,就像七年前一样。他的眼睛瞥过大门的护卫,目光一直向内延伸,到看不清的尽头。
老者嘴角扯动,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有我呢!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他没有说敢,而是说能。
少年懵懂地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笑了,笑得很开心。
老者也报之一笑。“我顾秉川这三十年来打出的威名早就吓坏了整个逐日江湖,还有人敢欺负我徒弟?”少年一怔,他听到老人这次说的是敢。
少年跟在老者身后嘿嘿傻笑,“我孟溪山可是残月流的独苗,是顾大侠的亲传弟子,一定会好好练功,以后也要像师傅一样。”
老者听到“大侠”二字,哈哈大笑。他抬起头望向城墙外的青山。
“这山真高呀!只是仍比不得中原的山那般高大,以后你也要去中原游历的,那里的江湖才精彩。”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下意识后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逐日皇宫。
……
“杀!!!”一阵金石交击之声,落凤山只凭着高拔的地势便让上楚大军的大部分弓箭无法建功。而落凤山的靖天弩阵却是一轮轮利箭攒射,将想要冲关的上楚大军一波波打了回去。
本应该守在镇北军大帅于浩然身边的朱离也挽起袖子来到山间隘口,举起早已准备好的石头向下砸去。
一旁的士兵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但知道他一直和帅营的人一齐出行,也便对他礼貌有加,那些形状规则的“好用”石头也让给了这位愿意在第一线和他们一齐御敌的“小将军”。
朱离看着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颤巍巍递过来的石头,报以微笑,单手举起,随意一推,石头旋转而下,劲头十足地砸中了一名艰难攀爬的上楚兵卒。那位递过石头的少年显然才第一次参战,见到那被砸中的敌方士兵头破血流眼中露出几分恐惧和些许不忍。愣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和身旁的战友一样举石迎敌,顿了顿还是开始了递送石头的工作,眼神尽量避开那残忍的场面。
朱离把一切看在眼中,他很清楚,这些谢天狼口中的可战之兵,还有好多都是新兵蛋子,许是家中贫困,只能送儿郎来军营吃一份兵家饭,这些人都还太稚嫩。
他的身形逐渐站正,腰肢下压,举起一块重有数百斤的巨石,在众目睽睽之下远远投出,在山间滚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接连命中敌军数十人。
忽然,一支羽箭破空而至,刚刚投出石头的朱离来不及区拦下那只羽箭,羽箭没入一名老兵的身体,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伍长。”正要为朱离递上石头的年轻新兵一声嚎叫,看着自己伍长倒下去的身体,他终于自己举起石头向着下面砸去。
有时候,战士作战不是为了嗜血,只是想要保护身边的人罢了。
朱离默默看着这一幕,他握了握拳头。
这一刻,他想保护身边的每一个战士,也许相识,也许只是匆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