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卑有别,我家臣子?”朱韵婵听着这席话,冷笑道。“别忘了,当年我和景月还是巷子中的小乞丐时,你可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凌仙儿就是当初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小丫头吧?景月还背着我在锦言城去见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王府。”
凌虚周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还站着的韵婵公主坐到自己对面那张空闲的椅子上。“今日只有我值守,不会有人过来。”
朱韵婵正要坐下去,却听到凌虚周轻声道:“你和景月不愧是共患难的朋友。”
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朱韵婵坐下去的姿势却是没来由僵了一下,然后无力地坐了下去。她想和他说,其实我和你更熟一点的,但好像那个风度翩翩文采无双的贵公子只会对着她的妹妹露出笑颜。
“二八相识,至今三载岁月。九日相伴,还待几度春秋。”朱韵婵微笑地背诵着当年离别时凌虚周碎碎念的那句话,好像预示着三年后他们就会相见,可如今已经不止三年了。“你当初说这句话是想着和我,呃,我们相遇吗?”
凌虚周微微抬起下颌,打量着眼前穿着平民人家衣着的当朝公主,随意拿起桌上的茶杯。今日里面没有茶叶,只有最淡的井水混着日积月累的茶香。
“那句话是仙儿送给景月的,和我没有关系。”他平淡地说着,不知是不是带了人皮面具的问题,他的脸上总是病态的苍白,看不出太多血色,也不见太多表情。
朱韵婵像是一阵失落,又仿佛抓住了什么坊间的绯闻,两眼放光。
“她喜欢景月?”
凌虚周的目光中明显闪过一丝怒意,只是消散地更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没有。”
只是简单两个字之后,凌虚周便继续为手边的书批注起来。
朱韵婵冷哼一声,站起身向屋外走去,嘴上还在碎碎念:“哼什么尊卑有别,我家臣子,见到我不跪,就知道摆一副臭脸。”
凌虚周置若罔闻,两者擦肩而过。
屋外等待的严家小姐严可,双手背后,手上摩挲着那根带着一道伤痕的竹箫,不知是不是多日把玩的缘故,材质普通的竹箫上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像是盘玩许久带上了包浆一般。
“可儿,我们走吧!”
严可见到气嘟嘟的朱韵婵疑惑道:“见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我当初还以为你也喜欢景月的!”
听罢此言,朱韵婵的苦脸立刻绽开笑意。
“承认喜欢景月了?我那不是在激你嘛,我当景月是哥哥的,而且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
严可握着竹箫的手一颤,顾不得承认喜欢景月的娇羞,赶忙追问道:“他喜欢谁?”
朱韵婵闭口不言,蹦蹦跳跳向着翰林院的大门走去。
“走咯走咯!这里真没意思,我们去看皇兄们练武吧!我大哥也很喜欢你呢,不如考虑一下?”
严可看着朱韵婵愈行愈远,只得小跑着追上去。只有和她一起的时候,才能让她丢开大家闺秀的包袱,放下琴棋书画,也像个疯丫头一样大喊大叫,这大概就是她喜欢和她作朋友的原因吧!只是她真的很羡慕她小小年纪就敢一个人离开皇宫外出闯荡,很羡慕她早早认识了景月,和他一起度过了一段时光,而她,好久好久还以为那个人真的叫作郝南正。
想到这里,她大喊着朱韵婵的名字大步追了上去。
不知何时出现在注书房门口的凌虚周望着朱韵婵远去的背影,眼神古井无波。
而他身旁此刻多出了一位年迈老者,身子微微躬起,一身华丽的锦衣出现了些许褶皱,看样子像是一位仆人般恭敬肃然。
“公子,您吩咐的事我办好了。”
凌虚周点点头,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宋老心中有疑问?”
老者微微点头,开口道:“公子的吩咐让我觉得有些不妥。”
“宋老直言便是,凌晨洗耳恭听。”
老者思索片刻,终于开口。
“乾门村之后由我坐镇奇阁负责安抚伤亡的奇侠家属,其间确实捕捉到了锦言城小王爷的行踪,派人出手截住他,嫁祸于醉芳楼。这些事我自问做得天衣无缝,但是醉芳楼的主人是景门门主戚同筱,她的弟子是六扇门四大金牌名捕之一的锦烟霞,本人也与六扇门关系密切,若是六扇门派人查探,我不觉得我们的人可以瞒天过海,而且戚同筱没有擒拿小王爷朱传顺的动机呀!”
凌虚周“嗯”了一声便自顾自进了屋子,捧起温热的茶杯取暖。
“宋老,你可是大明三十三路奇侠的命算第一人,人称‘卖算翁’,没有算过此事的吉凶吗?”
老者正是曾同景月前往乾门村的“卖算翁”宋知机,曾经蛊惑周御史继续向朝廷使用御史特权上书密信,却被其拒绝。宋知机听到这话十分为难,却不得不解释道:“上次乾门村,老夫为雾阵中事起卦,却不料阵中有人下了咒,遭到反噬伤了元气,如今还是没有恢复,无法起卦的。”
凌虚周放下手中茶杯,看着仍躬身站立的宋知机。
“小王爷朱传顺听闻景月未死的消息,入京之路一直打探他的下落。而戚同筱身为景门之主,与景月已经有了联系,自然要小心提防朱传顺。而景月又是六扇门夏星河和戚同筱的隔阂所在,六扇门未必愿意助景门查探,说不准还要因为估计朱传顺的安危和景门翻脸。”
“戚同筱和六扇门会翻脸?”宋知机惊呼出声。
“会的,六扇门为了把持当年八门之一的景门,已经默许了铁家养女锦烟霞拜入景门,而戚同筱多年来一直对六扇门有所保留,二者翻脸已经是早晚的事了。”
宋知机思索良久,忽然开口道。
“戚同筱多年来无心景门事务,锦烟霞受制于六扇门职责,只能镇守京城探查京城周围的江湖消息,对于稍远些的南方鞭长莫及,景门势力早就蜷缩,已经无法同当年八门合一之时的景门相提并论了。反观小姐,如今身为天下娼门之首,势力和实力都要压过戚同筱一筹,公子为何还要对景门有兴趣?”
凌虚周忽然笑了,握起笔,没有沾墨,凌空画了个正字。
“因为正统很重要。景门,我势在必得,八门亦然。”
说完,他宽大的官袍微微扬起,一块古朴的木牌跃然眼前。宋知机明白,自己的本事在这位惊门门主面前,大概真的不值一提。尊卑有别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地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