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宁十六年正月初五,武当山没有下雪,但乌云积聚阴沉,不知不觉间让人的心中也都有些压抑。
隐居后山云轻峰多年的云宗双目无神望着远处乌黑的山顶巨石,不觉间手居然碰倒了小木桌上的茶杯,洒出的茶水飞溅,刚好烫到一旁闲坐的霍真。
“哎呦,师爷,你这是干嘛!天虽冷,也不用这样给徒孙取暖吧!”
云宗像是没有回过神,双目微阖上。
“霍真呀!这景月在咱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半死不活的,要不然让他的女人领走,去医仙莫如草那儿看看。”
霍真一听立马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您可别不管了呀!医仙他老人家出了名的见死不救,天天躲在自己的大山里也不见人,上次峨眉派的玉清师太多大的面子,听说还是携峨眉掌门手谕才有面子见上一见。”
“他不一样,昏迷五天了,不吃不喝怕是也饿死了,这大年都是睡过来的!他那女人天天往这儿跑也不是个事呀!咱自家老掌门还没找落呢,天天救个外人算怎么回事,我那屋子都被他占几天了,要再睡,今晚你把他搬到你那屋子里去。”
“诶。”
霍真见师爷这半死不活的说话样子,心中清楚这些天他都在为景月输送真气,消耗巨大,只得开口答应。
“你那罗师叔祖又来过吗?”
云宗扭头问道。
“没,就前三天跑得多,打昨日起就不曾来过了。”
“嗯。”
云宗耳朵微动,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子,便低头扶正茶杯又为自己倒满。
……
此刻的后山药石岩,曾在大殿上为景月诊断的罗姓道士站在丹炉旁,手上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口中喃喃自语。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本以为无望地藏境,没想到就送来了这等天材地宝,啧啧啧。”
说完,将丹炉打开,将瓷瓶打开下倾,一滴滴金色的粘稠状液体缓缓滴落在丹炉中的三颗半成型的丹药上,如同陈年酿造的老酒。
……
前山山脚下,刘瑜带人再次登上峰顶,只为确认景月的安危。前两日与他们对话的是武当掌门沈渊河,后来就成了清玄道长,再如今只有殿前负责看守的后辈道童负责传话。
刘瑜急的在大殿门口走来走去。心中焦急,竟也是闲的无事去山顶的大殿为景月祈福。毕竟这是自己新的顶头上司,虽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一上来就出事六扇门也是饶不了他的。
今日如同以往一样,了解过情况的刘瑜去往山顶最大的道观上香。刚刚把香插上,几个匆忙的身影便走了进来,刘瑜眉头微皱摆了摆手,那几人听话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等在门外的几人见到刘瑜走出道观赶忙上前。
“刘爷,打昨日起,江湖上的各方势力开始进入清远郡,看这一天的行踪好像是极有默契地在向着武当山靠拢。”
“人多吗?”
“少许势力人多些,得有几十个人,其他人少些,只有几个人。”
刘瑜下意识舒了口气。
“目的?”
“还不清楚,但据情报分析,可能和东海之畔的各派长老失踪有关。”
刘瑜略作思索。
“最近让兄弟们盯紧点,别的部门我管不着,清音房的弟兄都收缩到清远郡,咱新当家的刚上任,务必保证安全。”
“刘爷,还有一件事。”
“说呀!别跟我这儿磨磨唧唧的。”
那人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孟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不是要坐镇京城吗?锦当家的会放他出来?”
那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孟爷让传话,说他此行护送一人,是严祭酒的孙女。”
“严祭酒的孙女?”刘瑜下意识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背上轻轻敲着,忽然停了下来,“京都才女,严可?”
“正是。”
“行吧!让沿途的兄弟们照顾着点。”
说完,刘瑜快步下山去了。
……
山脚下,中年道人停住脚步,不经意看到那块“真武当兴”的厚重木匾落上了灰尘,知道肯定是这两日忙着除夕,小道童疏忽了,叹了口气,找一旁的小道士要了块抹布,上前擦拭起来。
忽然,身后一身穿棉衣的壮小伙大喊一声,中年道人吓了一跳,险些没坐地上。
“拱月城李家李司南拜访武当山,早听闻青蓝榜首在山上,此来特向山上的奇侠令景月大人发出战帖,请下山一战!”
中年道人手一顿,笑着摇摇头,继续擦拭那块竖立在山脚下代表着武当门面的竖匾。高的地方有些够不到了,懂事的小道士赶忙搬过木凳,笑嘻嘻地看着这位好心的山上道士。
武当山这么大,山前就有好几座大峰,更何况还有后山,他每日在山门前也认不全这些道人,小道士心想这人大概是半山腰结茅而居的闲散道人吧,每天平白沾染武当的仙气修行心中有愧,才下山擦拭这块竖匾。
中年道人微笑示意,站了上去,刚刚抬起手中的抹布,身后又是一声如雷般的大喊,道人吓得身子一歪,险些掉下板凳。
“江兴郡金刀派,宋知武,特来挑战景月景大侠!”
说完将手中的信笺交于山门处的闲散道童手上。小道童也实诚,不要金银转身便上山送信去了。
中年人叹了口气,这群初出江湖的小崽子们一定是听说景月在武当山并且受了重伤,才敢来此处耀武扬威,定是想踩着景月上位。口中一句奇侠令,一句大侠的,其实不过是想把对手捧得高些,自己比武胜出才更有面子。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想当年的江湖也是这般,只是最近才开始变得有些死气沉沉。
毕竟,景月不只是奇侠令,还是朝廷刚刚颁布不久的青蓝榜第一人。真武榜上的高手都是江湖巨擘,他们这些小辈招惹不起,身后的势力更是不会允许他们去招惹。可景月就不一样了,传言中的师父已经在十年前出海寻仙,在江湖上混了几年从没听说和哪方势力有牵扯,虽说如今也有了官面上的身份,可毕竟江湖上的战书挑战,白道掺和不合适。
中年人依旧在擦拭木匾,不一会儿,山门前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大多是看热闹的,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喊话的精壮小伙子。五封战书被委托给来往的小道士送上山去,已经把能支使的小道士全部支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必须留下来看门的老道人和山门处正在耐心擦拭匾额的中年道人。
忽然,道人感觉腰间被人用手指轻轻捅了两下。站在凳子上的道人皱眉向下看去,刚巧看到一个背着一柄宝剑的胖乎乎年轻人,长得慈眉善目,很是喜庆,心中的火气莫名其妙就降了几分。
“这位道长,能不能帮我递封战书呀!我想找景月打一架!”
道人冷哼一声,“山路很远的,虽说大殿不是在最顶上,可也差不离,数百丈高呢。我这身子骨可不能整天爬上爬下的,再说了我去送信,谁擦牌匾呀!”
年轻人笑着说道:“辛苦道长,我看他们都是在这儿递战书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只是有样学样,要是道长觉得辛苦,那我再加点香火钱,拜托了。”
说完,自怀中取出一锭金元宝,是官面上流通的十两金子,足够在清远郡的城里买一处二进的宅子。
“道长尽管去,匾额我来擦就是了。”
道人拍了拍身上的落灰,接过那封信,走下凳子,将手上的抹布丢给青年人又一把夺过元宝,眼神在年轻人身旁的老人身上略作停留,嘻嘻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说着便蹦蹦跳跳上山去了,身手矫健,倒有几分不符年龄的孩气。
道人偷偷瞥向手中的信件,其上封有颇为讲究的深红色蜜蜡,蜜蜡中隐隐泛着金光,外侧用墨极为考究,手摸上去有极舒服的磨砂质感。
其上书十个大字,“长孙无羡请战,景月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