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上,一夜的绵绵细语,诉不尽久别重逢的欢欣。
可景月很清楚,艾乐兮在自己身边很危险,之前是这样,如今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护她周全。若不是为了避祸,他才不会赖在武当山不走。按着想法去万剑山庄后山寻那一丝生机才是他该做的事情,记得当日与御天教教主尹秋白一同取走,离开山洞之时,分明在水流尽头瀑布之下见到一颗即将成熟的老参,看着年份再有数天该是千年的年份。
如今算来,那参该是已经到了年份的,若是将这等天材地宝取之服下,说不准不仅能修补丹田,恢复功力,说不准还能有所精进。
有了武力才能让那群眼高于顶的奇侠们服气,才能堂而皇之地掌控六扇门送上前来的清音房,才能和慕雨阁对抗。要说慕雨阁已经消失殆尽,他是万万不信的,要说是大姐的藏兵之计,他倒是还肯相信几分,只是听说京城那边想要在年后对冷氏兄妹行刑。
想到这里,他眉头一皱,“冷家姐弟不能死,死了结就解不开了。”
京城锦衣卫地牢,大年将近也依旧驱不散它的阴暗潮湿,丝丝寒气如同毒蛇跗骨将刚刚稳定下来的冷霜秋折磨得死去活来。冷烈眉头紧皱,快速加着柴,用一根木柴挑动炉火,只希望能够烧的更旺些,以此减缓姐姐的痛苦。
“来人呀,再送些柴来,快烧光了。”冷烈大喊着。
很快就有穿着兵甲的狱卒快步走来,神态十分客气,为首的狱卒恭恭敬敬将手中的木柴递进去,又从身旁的狱卒手上接过一件厚重的棉衣。
“冷大爷,这是夏首尊交代的。”说着将棉衣从牢房的栏杆间塞了进去。
冷烈赶忙接过,为冷霜秋披上。
“夏首尊还说了,地牢阴冷,他让小的们把周围每隔一段时日便铺上些干灰,以此来减缓冷小姐的痛苦。”为首那人满脸堆笑。
冷霜秋望着那人,双眸充血,如同暗夜受伤的修罗,样子十分吓人。“回去告诉他,能说的事我们都说了,不用再虚情假意。”
“冷小姐误会了,首尊大人没有恶意。”
冷霜秋忽然哈哈大笑,眼睛中渗出血泪,“夏星河,带人杀尽我冷家满门,如今这般做作,是想赎罪吗?滚,都给我滚。”
狱卒们不敢多言,赶忙转身离去,没人想试试暴起发难的冷霜秋施展出的“极寒血魂指”。
冷烈为冷霜秋竖起棉衣衣领,将散乱的头发拨到两旁,“姐,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如进处境如此危险,受他些好处就当是他还债也好,至少我们可以好过些。”
冷霜秋声音颤抖,明显寒意升腾不散。“他可是夏星河,大明如今的江湖剃刀六扇门就交到他的手上。能从铁家手中拿到六扇门的夏星河你真的觉得他只是个神态安详的小老头儿吗?你怎知他不是在取得我们的信任,等着我们说出慕雨阁是在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他话音刚落,地牢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听声响至少也有十余人。带着沙场征战的豪气与满身的肃杀直直向着这边走来,只是在路过这间牢房时未做停留,径直向这里面走去。
冷霜秋的血眸阴狠狠地盯着他们走过,如同一条毒蛇在守望自己的猎物般,步伐坚毅的众人中忽然有人停住脚步,穿着一身朴素红衣的他在众多制式服装的簇拥下显得格外显眼,他向牢房中瞥了一眼,与冷霜秋四目相对。所有人同时停住步子,右手不自觉浮上腰间短刀。
“指挥使。”为首一人作询问状,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率先停步之人。
“无妨。”那人摆了摆手,众人继续前行。
冷烈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姐,那人为什么穿着身红尾长衣,那披风看上去也是价格不菲,与旁边的人大有不同,莫非是什么大人物。”
“能穿着便服出入锦衣卫诏狱的自然不是普通人物。”
“旁边那些人的衣服上绣着怪物,好像是飞鱼服,又好像不是。”
“那正是真正的飞鱼服,是大明的开国皇帝亲自督办织造赏给有战功的将士的功勋战衣,极为少见,只有二百件左右,赏给了第一批攻入我大楚皇宫的将士,其上的飞鱼为江兴郡凌居亲自绘制,由京师织造局缝制。”冷霜秋的语气逐渐平和,明显身上裹了棉衣不再那么痛苦,只是语气中竟有些钦佩,提起凌居丝毫不带提起令他们大楚灭国的罪魁祸首应有的仇恨。“现在锦衣卫身上所穿皆为仿造,那些人既然穿着真正的飞鱼服,就必然是锦衣卫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那么当中一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锦衣卫总指挥使,杨元亭。”
“是他?”冷烈双拳握紧。“终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他。”
“大概是没机会了,安心赴死便好,大姐会帮我们冷家报仇的。”冷霜秋的眼眸中闪过解脱,很快就隐藏起来,杀手是不能松懈的,在任务完成之前,所有的放松都可能露出破绽。
顺着地牢走廊前行的杨元亭众人直至尽头方才停下脚步。为首一人接过杨元亭递过的钥匙,插入面前墙壁上石狮子的嘴巴里。微微一旋,一道暗门打开。他将钥匙取下恭敬递回杨元亭手中,杨元亭警惕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暗门大开,所有人守在外围,只有杨元亭连佩刀都未携带便孤身入内。
里面,潮湿的岩壁上不时低下几滴水珠,整条廊道呈下行之势,十分压抑,大门打开时有机关点亮了岩壁上的散灯,在这地底不时呈现出一种幽幽的绿色。杨元亭丝毫没有惊慌,踏着脚下的石阶如同归家般熟门熟路。
“你来了。”
一声沧桑的声音自墙壁上响起,随之传来几声锁链交击的声响。
“好久没来看你,这地底的臭老鼠可还吃得饱?”杨元亭的语气中带着玩味。
“自然是美味,只是我想一定没有杨指挥使的肉好吃。”那声音骤然变得阴恻恻,没有了之前的沧桑感,倒像是小女子久待空闺的埋怨。
“我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慕雨阁要消失了。”
“你是说这对慕雨阁的天机星君来说,是个好消息?”那声音又变成了成年男子的正常声音。
杨元亭哈哈大笑,“你不是观星知天下的慕雨阁天机星君吗?怎么?如今在这地牢之底看不到你的漫天繁星了?只剩下这不男不**阳怪气的千人千面?”
天机星君愤而摇晃锁链,“慕雨阁绝不会消失,等着我的兄弟们一个个醒来,杨元亭,你猜你的命会被谁取走呢?哈哈哈……”说着,他狂笑不止。
杨元亭的眉头皱了皱,“你的兄弟们?那你是说慕雨阁除了你,还有这等境界的人喽?”
天机星君忽然感到不妙,闭口不言。
“我就说两个玉黄境的小孩子如何能掌控慕雨阁的众多杀手,莫非是你慕雨阁的断尾求生之计?本来一个不久前位列魔宗六部的慕雨阁只是刚刚引起朝廷的注意,偏偏要惹上杀死朝廷命官的大案,真是找死。”
天机星君故作冷笑,“我慕雨阁已经沦落到玉黄境当家的地步了?十年生死两茫茫,我终究是没有算到这一天。若是慕雨阁亡了,我就待在这地牢诅咒你杨元亭家破人亡,不得好死,直至终年。”
说着,他叹了口气,于黑暗中闭上双眸,泪水悄然落下。
杨元亭冷哼一声,“老怪物,少在这里给我演戏,你就等着我去把慕雨阁的人一个个揪出来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天机星君一人在地牢之底咬牙切齿。昔日慕雨阁六辅辰之一,天机辅辰,观星知天下事,如今已十年未观星了。